第73章细沙
冬寒已过,咸熙宫里的晚梅、迎春,还有早放的桃花,热热闹闹开了满后山,正是一派好景致。
这日晨起,孙太后坐在镜前,身后的金钗执着玉梳,细心爲她理妆。
连着试了几支凤钗,孙太后都觉得不好。她将钗往桌上一掷,怒道:「就没一样东西是合心的。」
金钗忙停下手,先仔细瞧了瞧孙太后的神色,思忖了一番,才道:「娘娘可是爲三爷那事烦心么?」
不说倒好,一说,孙太后气不打一出来。
她恨道:「瞧不出来,这新忠勤伯可是个不省心的。前儿同我们欢欢喜喜互赠大礼,一翻脸,竟帮着那曹氏状告三哥。难道他会不知这事牵连到孙家么?却仍上赶着搅和进去。要说他没别的心思,我可不信。」
金钗便道:「奴婢听说,都是因那曹氏貌美,忠勤伯欲在美人面前献殷勤,所以才如此这般。」
闻言,孙太后皱起眉:「这又是哪里传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金钗掩唇笑道:「都是街巷里流传的。说忠勤伯鞍前马后照料着母子二人,还将他们接进了忠勤伯府居住。娘娘听听,若真要爲曹氏的亡夫讨公道,何必将人圈在自己身边,这不是招人闲话么?」
她又道:「况且寡妇门前是非多,那曹氏整日抛头露面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氏爲亡夫一案终日奔波,到了金钗嘴里,却成了招蜂引蝶不肯安分的罪证,真是令人唏嘘。
但孙太后听了,心内舒畅不少,点头道:「自然。她那丈夫就不是什么好的。当初爲了一块地,死活不肯出让。难道三哥会不给他钱么?这事虽然三哥也有错,可要不是郑侑油盐不进,三哥也不会急了眼,想出那等下流招来。」
金钗应道:「三爷瞧上他的地,是他的福气。到底是姓郑的不惜福罢了。」
如此说了一番话,孙太后气顺了不少。
她又问:「家里可同忠勤伯通过气儿了?叫他眼睛放亮些,姚氏一族又不是没有其他男丁,他不过捡了个便宜。位置还未坐稳呢,就想着往石头上撞,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钗便道:「奴婢记下了,一会儿遣人出去问问。」
孙太后才点头,又道:「去库房寻几支新钗来,来来回回都是这几种花样,我都看腻了。」
金钗也应下,转身正要叫人同去,却忽然有金缕,捧着一丛粉桃,自门外走来。
见状,金钗奇道:「一早上没见你,你去哪里偷懒了?」看见金缕怀里的桃花,又笑着问,「哪里来的这些?」
听见金钗的话,孙太后也跟着回过身来。
金缕便先一福,又抱着桃花上前,朝孙太后回道:「是从福宣斋前摘的,那里的桃花开得好艳。奴婢早起巡视了一回,正好瞧见,想着近日娘娘烦忧,不如折几支开得旺的来,盛了水放在屋子里,也叫娘娘换换心情。」
她怀里的几枝桃花,果然都是一团一团,细嫩如脂玉,层叠如轻云。凑近了,还有隐约的香气。
孙太后便叹道:「也还是你懂我的心,只想着我。」又道,「就插在那双耳玉瓶中,摆到高几上去罢。」
金缕应下,行了礼,又寻了玉瓶,将桃花放在了窗下。
金钗去了库房,金缕便接了她的事,从妆匣里取出一对玛瑙耳环,问道:「娘娘戴这个如何?」
孙太后点头。
替她戴好了耳环,金钗也找了新的玉钗来。孙太后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支珍珠白海棠内嵌蓝宝发簪。
一应装扮完毕,金缕扶着孙太后起身,又低声道:「娘娘,奴婢想求出宫一趟。」
金钗便在一边笑她:「我说怎么忽然摘起花来了,原来是要求娘娘点头同意你想的事儿。」
孙太后正被哄得高兴,闻言只问:「出宫去做什么?」
金缕回道:「是分宜家中来了人,奴婢想着去见一面。」
她是家生子,自出生就一直同父母亲及姐姐居住在京城孙府,但其余亲戚大都留在分宜孙氏祖宅。
金缕的父母走得早,她同姐姐苑微相依爲命,到苑微去后,她才到了彼时还是孙小姐的孙太后身边服侍。
听见是这原因,孙太后自然不会阻她,只道:「那就去见见,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且放你一日假罢。」
金缕垂下头,轻声应道:「谢娘娘。」
养心殿。
金公公一路行至暖阁,回禀道:「忠勤伯到了。」
闻言,赵陆抬头,目光落在通炕上玩沙的赵宜安身上。
「叫他进来罢。」
「是。」
姚沐大摇大摆进了暖阁,瞥见屋中景色,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忽然一僵,又飞快换作正经模样。
他立在下首,老老实实拱手行礼:「臣姚沐,拜见陛下,拜见......湖嫔娘娘。」
原来赵宜安也在里面。
赵陆提醒他:「你该行大礼。」
跪下的那种。
姚沐咳了一声,权当没听见他的话,只道:「陛下嘱托臣之事,臣俱已料理妥当。今日入宫,一来爲禀告进展,二爲求问,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他面容严肃,语气更严肃,仿佛之前在暖阁,软手软脚似的瘫在圈椅里,「不守规矩,目无天子」的人不是他。
见如此,赵陆一笑:「不妨事,你只说你的。」
姚沐还不信,但认真观察一番,果然通炕上的湖嫔,一心玩着手里的东西,连一眼都未曾分给他。
松了口气,之前湖阳公主不好相处的印象总算消了一些,只是姚沐马上又心塞起来。
「我长得也不赖,声音也好听,怎么都不看我?」
话音才落,姚沐忽觉后背一冷,禁不住打了个抖。
他嬉皮笑脸摸着鼻子,朝着宝座上的赵陆望去:「玩笑嘛,您的身姿放在这里,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赵陆木着脸:「说正事。」
姚沐便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下,道:「你下了旨,吴阁老又掺和了这事,刑部的人不敢再糊弄,提了孙旭尘的下人前去审问。但那下人咬死了是自己鬼迷心窍,想在主子面前揽功劳,偷着叫上人将郑侑打死,不干孙旭尘的事。」
赵陆皱眉:「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