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第五十四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二)

大婚的事,礼部已筹备了数月,拟了十来个方案,从大明宫的第一块砖头铺上哪国进贡的纹锦,到本宫头上的夜明珠数量,再到洞房置办多少个铜鹤香炉,燃几个时辰的熏香。提着朱笔勾选方案的过程中,本宫睡过去五次,礼部尚书巴巴地候着本宫醒来。第五次醒来后,我将方案折子摔回去,“本宫日理万机,这种事就不要再来烦本宫了,交给简相处理。”

翌日,宰相把事情办妥。据说其一目十行过完,朱笔一批,勾了最烧钱的奢华方案。礼部尚书对其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大为折服,然对其素来勤俭却走了奢华风的逆转大为困惑。

方案一定,整个长安城都忙碌开来,同时昭告天下大婚之期。

洛姜、洛陵均解禁,我力促洛姜与御镜交流感情,洛姜虽不乐意,但见我将嫁,如意被逐,於是频繁出没相府,日夜不停。

我公主府亦不得消停。

宋茂才公子将自己绑在风筝上,绕过大门守卫,直飞我府中,三次落入荷花池,两次挂在树梢,一次坠到屋顶。京兆尹召开紧急会议,颁布领空不得私自飞行的法令,肉纸鸢遂止。

御镜亲王以邦交为名,屡屡来我府中下榻,每次离开都顺走不少瓷器花瓶,我以洛姜美色利诱,竟不如一只花瓶更能引其注意。

简拾遗倒不多见,除了朝堂上公共会面外,私下总寻不着人影。我对高唐这般慨叹,高唐作捻须之态,高深道:“当一个人想见到你的时候,自然能让你时时见到;当一个人不想见到你的时候,你便是费尽心机也见不到。”

我托着腮眼望屋外,耳中听着这般哲思。

高唐凑近,“公主,你完全信任驸马了?”

我保持姿势不动,“没有。”

高唐大疑:“那你当真要嫁他?”

“当真。”

“这是为何?”

“《金光明经》舍身品里有段故事,你可知道?”

高唐想了想,颂道:“是时饿虎即舐颈血啖肉皆尽,唯留余骨。这段?”

我点头。

高唐大骇:“公主要舍身饲虎?”

我翘起腿,仰靠进椅中,眯了眼,“本宫是这种人么?”

高唐吁了口气,抹了把虚汗,“那公主究竟作何打算?难道欲以美色感化?”

“答案很简单。”我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上方水汽氤氲蒸腾,“他是第一个自荐做驸马的,我不嫁他还能嫁谁呢?我虽不全信他,却也宁愿信他。”

这话,高唐应能替我转达给简拾遗。

最终,他也没将先帝密诏拿出来阻止。

重阳前夕,本宫失眠。

不是紧张,也不是烦躁,终於在左翻右翻,右翻左翻,滚了几个时辰后毅然掀了被子,立在地上。

为顾全礼节,驸马已暂时搬出了公主府,我也没法让他陪我一同失眠聊天。

穿了身白裙子,懒得梳发髻,任由头发披垂到腰下,本宫决定三更半夜去坊间做个散步疗法。当然,自会有护卫暗中跟随且不会影响到我,这个无需我费心思。

婚期至,子夜宵禁越发严厉,路上自然不会有活人游荡,除了方才一名更夫扔了锣和梆子,以见鬼的惊悚模样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吓得我以为有鬼。

散步散心,散得心都快没了时,一块“相府”匾额正悬挂头顶。我掐了自己几下,确定蛮疼的,不是梦游。望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返程,可是脚下不听使唤。

一个响指唤出护卫,下一刻,我便飞身入了相府,稳稳落在院中。几乎是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寒意蓦然渗了过来,训练有素地将我瞄准。待看清本宫后,寒意同时消退。

相府影卫虽经上次大劫折损不少,剩下的却是历劫后经得住考验的雄狮。当然,影卫的天职除了护主外,另一美德便是杜绝爱欲与八卦之心。所以本宫这番来偷窥也不怕在他们耳目下丢脸。

熟门熟路,我寻去了书房所在。

子时将尽,丑时将至,书房还亮着灯火,窗纸上影影绰绰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我就站在离书房十几丈远的草木中,背靠一棵树干,望着那身形忽静忽动。从动静来判断,应是在批阅公,其中必也包括我批过的折子,最后一个环节便是由他审阅,合理便能下达地方,不合理便被他驳回。不晓得今夜他要驳回多少我的御批。

近,可在咫尺;远,可在天边。

然而,一步之遥的咫尺,那也是可以很远,很远的。

丑时过了一半后,窗纸投影忽然停了动作,应是差不多批完了吧。按说以他的效率,应该早在子夜之前就可以歇息,今日能拖到这个时候也是个奇迹。

身形往后微仰,似乎是靠入了椅内,接着便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