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这一晚,霖哥儿有些发热。
蓝妈妈、侯妈妈本就是医婆,能够医治小孩子的常见病症,当下得了香芷旋的吩咐,去给霖哥儿看了看,见只是受寒发热,便只让人熬了姜汤给霖哥儿喝了。
香俪旋还是惴惴不安,到了晚间,命人将香芷旋请过来说话:「能不能请一名大夫来给霖哥儿看看?」并不能信任蓝妈妈和侯妈妈的医术。
「寒哥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找她们给看看。」香芷旋宽慰道,「你只管放心。我还能拿孩子的安危开玩笑不成?两个人最早都是在宫里行走的人,在府里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得相信她们。」
香俪旋何尝不了解这些,要是从心底放心,也就不会单独找香芷旋提出了。下人不都是那样么?给自己的主人家办事才会不遗余力,对别人,便是主人家的亲戚,也会存着几分敷衍。她看着香芷旋,「不管怎样,还是让我相熟的大夫来看看吧?」
「今晚不行。」香芷旋歉意地笑了笑,「明日吧,好么?」
「今晚怎么就不行了?」香俪旋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孩子,有些恼火,「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该知道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为着大人的事耽误了孩子的病情可怎么好?霖哥儿从出生就底子弱,你不是不知道……」
话没说完,含笑进门来禀:「夫人,田卫、赵贺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说话。」香芷旋按了按眉心,又对香俪旋歉然一笑,「等会儿再说这件事,现在我有话要跟两个人说,你去里间吧。」
香俪旋忍耐地吁出一口气,避到了里间,却有些好奇香芷旋为何要避着自己说话,便又起身到了门边,侧耳聆听。
香芷旋问田卫:「确定了?也布置好了?」
「确信无疑,布置好了。」田卫语气笃定,「不管何时他们前来,有多少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行。」
赵贺道:「只是,都烧死在暗道里的话,不容易善后。这些我去问问老爷吧?」
「行啊,到时候听他怎么说。」
香俪旋听得主仆三个这些话,连连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等两人一走,便快步走出去,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阿芷,你这是……你给孩子们积点儿德不行么?方才你们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想起来了,白日里你叫人弄来很多酒、油、干草……是不是都要将什么人活活烧死在地下?」
香芷旋看着大姐,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要我积德?你这尊菩萨又要大发慈悲劝我回头是岸了是么?」
香俪旋心神依然紊乱,喃喃低语:「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她看了香芷旋一会儿,愈发觉得面前人陌生。
阿芷这几年出落得愈发出众,任谁看到,都要承认是个倾城佳人。
可这貌美之人是她的妹妹,并且开始碰触男子才会涉足的杀伐。
而那神色又是那么平静冷漠,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而香家是书香门第,她们的父亲是经商之人……阿芷真的是从香家走出来的女子么?
她的妹妹在嫁入高门几年之后,变得让她不认识,并且,害怕。
香芷旋没有错失大姐每个细微的眼神,唇角轻翘,笑了,心里却很是失落,并且疲惫。
姐妹两个这几年境遇不同,大姐由一朵带刺儿的玫瑰变成了温室里纯洁的花。而她不能,她依然是带刺儿的花,并且染了血带了毒。
至亲的姐妹,尘世中一番挣扎之后,成了陌路人。
香芷旋想回房去陪着寒哥儿,不想再做逗留,「把听过的话忘掉吧。今夜有事,不得有人出入别院。」
「阿芷,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孽?」香俪旋语声语声有些飘忽不定,「你纵容他们用那么残忍的法子杀人,百年之后会遭报应的……甚至於,活着的时候就会遭报应,连累身边的人。你怎么能……你夫君便是嗜血嗜杀之人,难道你也要变成他那样么?」
「我夫君嗜血嗜杀?」香芷旋好笑,「他那样,他哪样啊?遭报应,遭哪种报应啊?」
「不管怎样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闻风丧胆。自去年到如今,他杀了多少人你知道么?你不加劝阻,怎么却反倒跟着他做那种事呢?」
「哪种事?」香芷旋挑眉,「收起你那套,甭跟我念这种经!」她忽然间动了怒,「没他在外杀掉作恶之人,府里这些人早已死得七七八八,轮到你此刻站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我不让外面那些人反击的话该怎么做?看着他们一日一日增多伤亡?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守住这京城一隅赔上了性命落下了一身的伤?死的伤的人就不惨?谁给过他们一点儿仁慈?
你要是觉得离我近了会被连累,风波之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连累谁也不稀罕连累你。在这之前,给你闭上你的嘴,老老实实住着。自然,你要是不想住这儿,此刻就可以离开,但是我先把不中听话放下——你们母子要是半路上出了什么闪失,成为人要胁我的把柄,我不会管。你自找的,活该。
我便是不管谁,也还要守着婶婶,等着叔父回来——我要帮衬我夫君,更要让婶婶早些回家去等着叔父——是回家等着夫君回来团聚,而不是住在外面甚至是寄人篱下的等待。」
一番话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让香俪旋满目震惊,嘴角翕翕。
「再有,你给我记住了,」香芷旋站起身来,「没见过没经历过生死对决的情形,别横加评判我夫君那样的人。你没这资格。没人伸脖子给他砍,他活到现在是多少次死里逃生换来的。他不稀罕你夸奖,更不屑听你这种人品头论足。」
香俪旋被气极了,「你为非作歹,视人命如草芥,反倒有理了?我好心好意地规劝你少做这种折寿的事情,反倒不对了?不用你说,等这一段过去之后,我自然会离你远远的,谁稀罕看到你们这种一身罪孽的人?我要是早知道来京城要过这种日子,你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肯来!下半辈子我的指望就是跟你天涯海角相隔,再不相见!我真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跟你做了姐妹!你日后爱怎样就怎样,到你哭的时候别让我看见!」
香芷旋回以冷冷一瞥,转身出门,窍弱的身形融入墨一般的夜色之中。
室内安静下来,香俪旋才察觉到自己手都有些发抖,行动冲缓地坐到了一把椅子上,抬手摸了摸额头,冷汗直冒。
她一与人发生口角就是这样,气得发抖出汗,也只是当时不见端倪,事过之后要缓好一阵子。
她唤丫鬟倒了一杯热茶,回想着香芷旋说过的话。
到了这时细想细品,竟觉出了一丝丝凄凉,阿芷的语气也是。
等等……她放下茶杯,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阿芷说,她要守着婶婶,让婶婶回家去等着叔父回来团聚。叔父到底去了何处?很危险么?
她一时间坐立不安,让丫鬟去请樊氏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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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回到房里,换了身衣服,洗漱一番,陪寒哥儿在床上玩儿。
跟大姐的不快,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变相地发泄。
话不好听,想法伤人,却都是那一刻的心声、心绪。
没事的。
姐妹之间的相互指责甚至嫌弃,彼此都受得起。
就算大吵一架,就算言语到了恶毒的地步都没事,行事、想法虽然背道而驰,在闺中十几年的姐妹情分,一生都不能割舍。
只是眼下都被这样的情形弄得焦躁不已,可是除了手足,又能跟谁倾诉、发泄?
母子两个嬉闹了一阵子,寒哥儿乏了,揉着眼睛、扯着衣服道:「娘亲,睡觉觉。」
「洗漱之后再睡。」香芷旋笑着起身,抱起寒哥儿,给他洗脸、洗手、洗脚。
寒哥儿脚特别怕痒,每次洗脚都会咯咯地笑。今日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