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转入室内,两人去了西次间里侧的小暖阁。
袭朗除掉外袍,歪到大炕一侧,他得缓一缓。到底是血肉之躯,伤口因为天气潮湿阴冷而发作的疼,忍的时间长了,会从骨子里觉得疲惫。
香芷旋亲自去给他抱来一条锦被盖上,又去沏了一壶热茶,之后才脱掉鞋子,坐到他身边,「我给你捶捶背或者捏捏腿?」又不好意思地笑,「我不会,只能现学现卖。」
袭朗才不会指望她做这种费力气的事,「你那点儿力气,给我挠痒痒还差不多。」
「……」香芷旋瞪着他,「我试试都不行?」
袭朗失笑,「行啊,你来。我今晚就归你折腾了。」说着翻身趴在大炕上,把被子丢到一旁。
香芷旋仍是有点儿不满,骑在他腰际的时候,才眉飞色舞起来。这样的姿态,让她心里极是舒爽——居然还有欺负他的时候,真好。这么想着,她卷起袖管,给他揉肩、捶背。
他的肌肤坚实,让她觉得手下触感硬邦邦的。
不一会儿,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吃撑了是什么?姿态是欺负他的样子,卖力气的可是自己。
后悔也得忍着,自己非要揽到手里的事情,好歹也要坚持一阵子。
袭朗问她,「白日里一直不得空,还没问你回香家到底是为什么。」
「真没事。」香芷旋道,「老太太上次过来,说话不大方便,今日特地唤我回去敲打了一番。横竖不过是那些话,翻翻旧账罢了。」
到底还是没细说经过。老太太荒唐的打算,她或是香若松就能应对。等真有她与香若松无从应对的事,再让他帮忙也不冲。
袭朗也就没细究,知道她真受了委屈的话,才不会有看医书的闲情,早在床上翻来覆去了。
他一手探到背后,拇指滑过腰际往上一节脊椎,「按按这儿就行了。」
香芷旋起先用双手拇指,后来用拳,他都嫌力道小。
「这么难伺候呢?」她气呼呼的,「再嫌力气小,只能是我站上去给你踩了。」
「行啊。」袭朗到,「来吧。」
香芷旋也只敢想想,哪儿敢真那么做,「踩坏了怎么办?」
袭朗笑,「你倒是看得起自己,那小身板儿,那点儿分量……」
「这可是你说的,出了事别怪我。」
「放心。你省力,我也能舒坦点儿。」
敢情方才她是让他受罪了?这个不讲理的!她腹诽着,脱掉袜子,站起身来,扶着墙壁。暖阁的墙壁很热,她在手上缠了条帕子,一脚试探着踩到他背部,「不行,衣料太滑,我会摔下去。你得把衣服脱了。」又问他,「你嫌不嫌烦啊?嫌烦就算了。」
「难得你勤快一次。」袭朗笑着脱掉中衣,「也难得你主动让我脱衣服。」
「……」香芷旋抬脚踩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袭朗就笑:「真没事,别怕。以前疼得狠了,让护卫用肘部施力按,你看不也没折么?」
「那还好。」香芷旋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吸了一口气,「让一个大男人用力按——那是疼成什么样儿了啊?」
袭朗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她双脚上,「脚总是这么凉,这些日子按时服用药膳没有?」
香芷旋汗颜,「没,这两天才又按时吃的。」随后又把话题拉回到他身上,脚跟略用力地踩着他指给她的地方,「就这一块儿疼?」
「嗯。」
「怎么弄的啊?」她一面问,一面想:日后要想法子长期给他调理着。
他却没正形,「前些日子让你累的。」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啊……」香芷旋又气又笑的,脚上用加了些力气。
袭朗却是舒服地喟叹一声,「嗯,这样正好。」
香芷旋叹服。
过了一阵子,他担心她累着,她则担心他冻着,也就点到为止。
袭朗坐起来,穿上中衣,之后双手捧住她的脸,用力地啄了一下,「累不累?」
「不累。」香芷旋摇头,「但是,我饿了。」晚间是在婆婆房里用的饭,她就着热汤面吃了些菜,那时候觉得饱饱的,到这会儿又饿了,不由得跟他抱怨,「面食易消化,可是吃完也容易饿,怪不得有人说吃面食容易长胖呢。吃了就饿,饿了又吃,不胖才怪。」
「胡说,面食也分哪种做法,不过吃面倒是真容易饿。」袭朗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想想,吃什么?」
「是啊,吃什么呢?」现在府里的膳食都是清一色的素菜,只有大老爷能因为病重膳食如常,她依偎到他怀里,「你帮我想想?」
袭朗真就思忖了片刻,「吃火锅怎样?」
香芷旋睁大眼睛,「那怎么行呢?忘了现在不能吃荤了?」
「笨。」袭朗拍拍她的背,「谁说火锅就一定要见荤腥了?」随后下地穿戴齐整,亲自去外面吩咐。
香芷旋也随着穿好鞋袜,净面洗手,又去门口看了看外面的情形。起风了,鹅毛大雪簌簌飘落。
转回到东次间的饭桌前,丫鬟已摆好碗筷。
清汤锅底,围放着八个小巧的甜白磁片,盘里各放着大叶芹、鲜豆苗、地瓜片、冻豆腐等食材。
许是因为外面风雪凛冽的缘故,在室内对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分外惬意。
香芷旋含着笑,看袭朗帮自己弄蘸料。
「怎样?」袭朗将盛着蘸料的小碗放到她手边。
「很好。」她眯了眼眸,「让你给我选的,比自己想出来的还要好。」
「那么,以后你的膳食就归我管了。」袭朗笑着把蔬菜按先后顺序下到锅里,「听我的,不会吃亏。」
她点头,「嗯。」
他平日没什么特别的讲究,用饭不挑食,居室洁净就好,却是乐於干涉她的饮食习惯。其实,他只是喜欢看她吃饭的样子,对着爱吃的就会满脸的心满意足,遇到不爱吃的神色就会有点儿拧巴。小猫似的,不管喜欢与否,都很优雅,由此也就更有趣。
他一面有一搭无一搭地吃点儿东西,一面与她闲闲地说话,「打算何时一起回趟香家?」
「等大老爷见好再说,而且现在本就不是走亲访友的日子。」近期袭朗不能去,过去的话,老太太手里那几个美人儿往他跟前凑可怎么办?那可真就是把脸丢到家了。
在老太太的眼中,他只是一介武夫,也只会在她出嫁前说点儿他的好话哄骗她,心里不定是怎样个看法呢,说不定心里认定他是对美色来之不拒的人。
袭朗问道:「老安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对老太太的称谓,只这一种合适。
「怎样的一个人?」香芷旋抚了抚鬓角,「平时对谁都是满脸的笑,看起来很温和。但是对着我和姐姐的时候,很严厉。她要是对着我们笑,一般就是要出事了。」老太太于她而言,是让她想破了头也没法子赞誉的一个人。
袭朗莞尔,忽然问道:「你不让我去见她,到底是为何事?」他不能出门访友,但是去看望香老太太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不肯,肯定是老太太给她添堵了,还是跟他有关的。
之前直接或间接地提过两次,她都敷衍过去了,这冷不丁地一问,倒让她片刻失语。
「说说?」
香芷旋从锅里捞了一块冻豆腐,蘸了蘸料就往嘴里送,却没料到,特别烫,烫的她眼泪差点儿出来,吸着气,用手在唇边扇风。
袭朗啼笑皆非,将手边一杯温水递过去,「做贼心虚了?」
香芷旋白了他一眼,连喝了几口水,缓过来才道:「那儿有好几个绝色美人,不要你去。」
袭朗释然,「是不该去。」又探臂过去摸了摸她额头,「安心吃饭。」
「好。」她唇角微翘。
好奇的,他就想问清楚,知道原由之后,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於她,是需要一阵子才能消气的事;於他,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香芷旋就想,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自己为人处世才能做到他这地步。在他眼里,兴许已没有大事小事之分,都是一样,需要迅速做出个决定的情形而已。
吃饱喝足之后,香芷旋坐到炕桌一侧喝茶,问他:「乏了没有?不乏我就陪你下两盘棋。」
袭朗自是点头,夸她今日表现不错,不做睡神了。却没想到,那是个不禁夸的,一盘棋到了中途,就已开始揉眼睛了。
「吃太饱了。」香芷旋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却道:「食言要受罚。」
香芷旋就对他耍赖地笑,「错了还不行么?」又张开手臂,「来,我抱抱你。」抱抱他,算作补偿。
袭朗被引得哈哈地笑,起身到了她跟前,打横捞起了她,「嗯,抱抱我们阿芷,早点儿睡也好。」
香芷旋笑着蹭了蹭他臂弯,「就知道你最好了。」
歇下之后,熄了灯,两人一如之前很多个夜,相拥而眠,相安无事。
家中孝期内,小夫妻有无床笫之欢,是谁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只要别在孝期内怀胎就行。而现在老夫人故去还没满百日,必然要克制。
谁都知道老夫人怎样对待袭朗的,但是有些人在风浪过后同情处於弱势的一方——老夫人和袭朗,前者都去世了,自然是弱者。
对故去的人,总要有点儿起码的尊重。
真的无所顾忌,院子里的下人难保就会有质疑香芷旋品行的——这种事,没人会说是男子的错,只会说女子狐媚。
这些是两人什么都不需说就能达成的默契。
只是,今晚香芷旋有点儿不老实,因着下雪的缘故,下人将火炉烧得很旺,使得室内竟比平日还要暖和。
她觉得热,迷迷糊糊地翻了几个身,手偶尔也会无意识地胡乱摩挲着他。
袭朗忍不了了,把她拍醒,跟她商量,「要不然你离我远点儿?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香芷旋就算是睡意朦胧,也忍不住笑了,「这话说的,好像我经常调戏你似的。」
袭朗差点儿叹气。她那点儿道行,真调戏他的时候,他多半会忍俊不禁,反倒是这无意间的碰触,才最撩人。
香芷旋笑着往床里侧挪去,「我躲着你,总行了吧?」还得意地道,「现在我可知道怎么让你有苦难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