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郡王府帮他太多了。
谢逢於是在书房里急得抓耳挠腮,南宫氏进了屋他都没察觉,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才一下回了神。
“……你怎么来了?”他莫名地有点心虚,南宫氏扯了扯嘴角:“胥姐姐说你一早就把帐本要走了,愁钱了是不是?”
然后她递了两张银票给他:“二百两,我自己攒的,你先拿去用。”
谢逢:“……”他闷了半天说,“我怎么能动你的钱。”
“我的钱也是府里给的月例啊。”南宫氏说着,又递了两张给他,“这是胥姐姐的。她大着肚子不方便,让我拿给你。”
谢逢:“……”
南宫氏嗔道:“别总愁眉苦脸的。要不你立个字据,钱债肉偿?”
谢逢被她说得蓦然一笑,脸都红了:“嘴巴越来越毒!行,我今晚找你还债去。”
“今儿还是算了吧。”南宫氏啧嘴,“胥姐姐有着孕,你多哄哄她。别让我操心啊,我走了!”
南宫氏说完就轻轻松松地走了。
谢逢:“……”
他心情很复杂。两年前吧,他府里这两位还在为了他争宠呢。后来府里落难,她俩反倒关系越来越好。现在他甚至时常有种错觉,觉得她俩才是关系真好,他呢,是被她俩推来搡去哄对方高兴的道具。
谢逢对此无语凝噎,觉得是个好事吧,又笑不出来。
明德园里,叶蝉迎来了自生完双生子后最开心的一天!
不是因为出了月子,而是因为太医说,百岁应该能活了——虽然身体还虚,如果着凉生病会比别的小孩子更危险,但是不至於随时可能断气了!
叶蝉於是大喜过望,大喜过望之下她连胃口都好了,大上午的就想吃冰糖肘子。
中午又点名叫了俩大菜,四喜丸子和清蒸鱼。
晚上呢,她想到个坐月子时进补的东西,便跟青釉说:“我想再吃一顿那个药膳解馋,是鸡汤,用的药叫紫什么河的。”
青釉认真想了想:“……紫河车?”
然后叶蝉就从青釉口中得知紫河车是个什么鬼了。
於是,谢冲正在书房外陪孩子们玩着,就看叶蝉面色僵硬地走了过来。他以为她有事,便让孩子们先进屋吃点心,结果叶蝉张口就问:“那个紫河车是……胎、胎盘……?”
谢冲:“……”
“是。”
叶蝉蓦地扭脸扶墙:“呕——”
她眼下胃里倒没什么可吐,就是反酸干呕。谢冲神色尴尬地给她拍背顺气,她呕了半天,用帕子抹了抹嘴,又神情挣扎地问他:“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谢冲:“你自己的你自己的。”
叶蝉:“呕——!!!”
“?!”谢冲哭笑不得,“怎么自己的还吐啊!”
叶蝉从干呕中偷闲争辩:“让你从自己身上切块肉炖汤喝,你喝得下去吗!”
“……”谢冲一时觉得很有道理,但这会儿当然不能顺着她说,只能劝她道,“我觉得不是这么说的,你看猪肉牛肉、鸡鸭鱼羊咱们平常都吃,我们都是靠这些养起来的,那吃吃自己跟吃它们也没差别嘛。”
叶蝉:“呕——”
谢冲:“……再说,你没有走神咬嘴唇咬下薄皮咽下去的时候吗?怎么嘴上的你能吃,胎盘就不能了?”
叶蝉:“呕——”
谢冲:“……”
罢了罢了,由着她呕吧,先呕舒服了再说。
半刻后,叶蝉终於呕痛快了,被谢冲扶进屋去坐。刚才一直在屋里暗搓搓围观她干呕的四兄弟不住地埋头偷笑,被她瞪了之后又硬绷起脸,正襟危坐。
元明端着酸梅汤来讨好她:“娘您喝!”
叶蝉很想维持住威严拒绝讨好,但是吧,酸梅汤对於刚干呕完的人来说,确实诱惑力很强。
她於是就接过碗来,喝了一口。
谢冲坐在书案前闷头又笑了两声,接着问她:“那晚上你还要那汤吗?”
叶蝉一个眼风扫过去,谢冲赶忙闷头不做声了。
入夏,天气从暖和逐渐变成炎热,洛安城中卖冰碗的小贩生意愈发兴隆的同时,南方数城都渐渐紧张了起来。
——又有很久没见一滴雨了。
许多河道都已干涸,大地皲裂,农户们挑水灌溉庄家变得越来越难。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久旱必有蝗。
七月末,蝗虫如乌云一般压过一城又一地。谷粒被吃净,庄稼的杆子也被啃断。人们尚还无暇反应,它们便又已飞起,呼啸着袭往下一地。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八月,原该秋收的时节,延绵百里颗粒无收。皇帝下旨免去赋税,但减免赋税并不能让百姓有粮糊口。
九月,朝廷开仓放粮,然则灾民众多,存粮有限。
十月,许多地方已然转冷。没有钱粮果腹的百姓不得不举家奔逃,想逃到江南富庶的地方,或者都城洛安,求一口米活命。
十一月,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有山林的地方,野菜早已挖净,树皮也已扒光。四处都可见饿死的灾民,四处都有走兽在啃食屍体。
白天是野狗,夜里有野狼。
腊月,大批的流民涌至洛安城外,人数日渐增多。许多守城官兵在抵挡流民时被打死,连屍体都找不回来。
这座盛世之中的大齐都城,顿时变得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