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又过了几天,谢冲给小五想好了名字,写在纸上拿给叶蝉看:元晖。
名字是个好名字,不过叶蝉看到后的头一个反应便是:“那小六呢?”
谢冲说:“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百岁。先这么叫着,算是缺什么补什么。”
起名上是有这种讲究,比如五行缺水的就常用“淼”字做名字,或者选个带水部的字。
叶蝉酸涩地笑了一声,低头冲怀里的小六念了两声“百岁”。小六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什么反应。
其实,太医说他这几天养好了不少,分量也确实已经重了好几两。不过,跟同日出生的元晖、还有比他大的元明元昕相比,他还是显得特别虚弱。
最明显的大约便是他哭起来的声音很低。
元明元昕都是打从一出生开始就会放声大哭的孩子,元晖稍微弱一点,可是饿了渴了或者有点什么不舒服了,也会扯着嗓子哭到大人们都围过来哄他才算完。但百岁哭起来的声音总是小小的,呜呜咽咽哼哼唧唧,从来就没响亮过。
太医说这是气力不足导致的,就和人一样,虚弱到了极致,连哭都没有力气哭。
七王府里,谢逐正在书房里读书,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他从半开的窗户往外一看,便见宦官们都在点头哈腰,谢追正铁青着脸色往里走。
谢逐嗤地一笑,搁下书往外迎:“怎么了这是?来我这儿讨债吗?”
谢追气哼哼地坐下了:“气死我了!”
谢逐打了个手势示意宦官去沏茶,坐到与他隔着一方小案的椅子上,了然道:“这是在明德园吃了闭门羹了吧?”
谢追一张脸绷得能吓死人,缓了半晌,拍桌子道:“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说他不上进,从前他比谁都上进。如今可好,储位放在前头,他差事办得都不错,陛下也器重他,结果他说告假就告假?他是混到郡王觉得该知足了还是怎么地?”
他这么说,谢逐能说点什么?只能劝他:“消消气消消气,他不争,这不也还有你我在朝堂上?我们好好争。”
眼下的局势大家都明白,陛下最初点的那三十多人,已经因为各样的原因被筛下去了不少,目下还剩不到二十个。
这二十人里也早已分出了派系,眼下还能粉饰太平,但早晚会有杀红眼的一天。到时候,角逐出来的胜者能宽容对方,那是皇恩浩荡。寻个名头治罪,也只能认栽。
所以,在谁也不敢担保自己准是胜者的前提下,自然己方的力量能大一些是一些为好。
谢追在发愁的也是这个。他们三个里,他和谢逐的身份高些,但谢冲每次差事都办得漂亮啊。陛下若按亲缘论,那他和谢逐胜算高,若按才能选呢,就是谢冲机会大。
原本他们算是占了两样优势,现在谢冲一撤,就剩一样了。
谢追越想脑仁越疼:“十叔那边的谢辸明摆着跟六伯家的谢逯凑一块儿了,谢逯又刚得了兵部的差事。你说他要是跟将军们混熟了,这……”
单是混熟还不要紧,万一哪儿起了战事,陛下把他派出去打一仗呢?到时有战功在身,那可就真成了劲敌。
除此之外,还有位顺郡王谢连也在往上冒。这一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一道入朝听政之后他们才发现,他可真是善钻营。满朝的文官对他风评都不错,来日估计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谢追疲惫地倚在椅背上:“这可怎么办啊……谢冲怎么心这么大,皇位都说不要就不要吗!”
谢逐也一喟:“咱着急也没用,等着吧。三个月,说慢是慢,说快也快——不就是等他家孩子过了百日?到时候咱备个厚礼去找他,好好问问他日后打算怎么办。”
宜翁主府,崔氏听说了敏郡王府的事,思来想去之后,吩咐宫女说:“既然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好,就先给王妃备礼。寻些上好的山参灵芝给她送去,她用得上。”
身边的宫女怔了怔,小声说:“奴婢觉得,敏郡王府专门透出孩子不太好、王妃又伤了身的事,是想让旁人冲些再贺……”
“我也没说是贺礼啊。”崔氏笑了笑,“去吧。”
宫女便不再劝,福了一福,便去照办了。
崔氏自然清楚敏郡王府的意思,洛安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她心里都有数。不过她觉得,不能贺是一回事,她想对敏郡王妃表表心意,是另一回事。
她挺喜欢敏郡王妃的,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敏郡王妃总带着笑,让人看着都高兴。而且,崔氏经历过一个不好的丈夫、经历过长子离世,她比大多数命妇都更清楚,这世道女人不容易。
所以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敏郡王妃能把身子调养好。虽然她知道敏郡王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这位王妃比她当初幸福得多,也还是想帮一帮她。
“娘……”崔氏正出着神,宜翁主从房里跑了出来,高高兴兴地递给她一页刚描完红的字帖,声音清脆地问她,“好看吗!”
崔氏心不在焉地接过来看,而后刹那回神:“这字帖你从哪儿拿的?”
谢宜指了指书房:“在一只大箱子里找到的,傅母说,比她的字好看,让我照着这个练!”
这是元晰从前没用完的字帖,张子适写的。
崔氏心里一阵酸涩。
自那封报平安的信之后,他们就没再有过任何联系,不是不想,而是她觉得有些念想断了也好。
太子纵然死后被废,但她与太子没有和离,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嫁。
而且,太子死的时候,她和张子适都在场。陛下不追究,是因为陛下大度,是因为陛下也恨太子。可若陛下觉得她和张子适不清不楚的,那件事在陛下眼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说不清了。
如若他们当时当真有什么,那崔氏也认。可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一直克制得很辛苦,她不想让任何事情脏了那段情分。
所以,这辈子……可能到底是有缘无分吧。
但崔氏的念想还是没有变。她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返回洛安,她可以再见他一面。
也许那要等到很多年后,也许他那时已经娶妻生子。但没关系的,她只想远远看一眼,只想知道他远在甘肃的这些年,是不是过得都还好,就可以了。
然后,他们就真真正正的一别两宽。
一个月转眼过去,在天气愈加温暖的四月里,谢逢在难得不当值时,在书房里算了一上午的账。
——敏郡王府没传出坏消息,这说明六公子至少在这一个月里没出事。能活过满月,身体大概就会好很多,再过了百日就更好一些。
这事个好事,谢逢当真高兴。可这也意味着,他这当叔叔的得备两份礼。
元明出生的时候,打的长命锁花了五百两银子,元昕那时是二百两。现下这两个……太小总归是不合适的。
可府里近来确实拮据。
虽则他的兄长们,还有谢逐谢追谢冲、外加忠亲王府一直都在帮他,可最近胥氏有孕,得进补吧?产婆得请吧?乳母得提前备下吧?这就零零散散地花了不少钱。
在往前算,他一个兄长冬天时大病了一场,也花钱如流水。
另外几位庶母也都已不年轻,时常有点小病小在,都是开销。
除此之外还总有不可避免的交际应酬上的开支。这方面,他从前不太在意,现在反倒更加不敢省了。因为落罪的事情,他在洛安已一度让人避之不及,再不多花钱走动,他会更加寸步难行。
可谢冲那边……
谢逢知道谢冲不在乎这些虚的,可他还是想尽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