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在屋内搜寻了一番,甚至连床下都看了个遍,也并未发现苻离。
四周悄静,她扶着案几缓缓坐下,连掌心的疼痛也无暇顾及,茫然地想:他这是走了?
怎么就这么倔!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愿停留片刻,若是再撞上孙御史那般闻风而动的食腐豺狼,又该如何脱身?
不过此事说来也蹊跷,苻离是去滁州查案,又怎会遭人追杀?若是触动了某些权贵的利益招来杀身之祸,倒也不无可能,只是为何孙御史也参与了其中?
心中迷雾重重,又加之挂念苻离的安危,姜颜没了睡意,在案几旁听更漏声声,独坐到天色微明才伏在案几上睡去。
她睡得不甚安稳,脑中全是光怪陆离的梦境,又因清晨寒冷而寒气入肺,止不住咳了几声。正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门扉处传来细微的声响,接着,一张柔软的薄毯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姜颜瞬间就惊醒了,下意识喊道:「苻离!」
视线模糊,面前隐隐站着个人,正维持着躬身给她披毯子的姿势。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那人顿了顿,才轻声道:「为何不去榻上睡?」
熟悉的嗓音,姜颜涣散的视线渐渐清明,缓缓伸出一手试探般拉住他的衣袖,哑声问道:「昨夜……为何不辞而别?」
她嗓音嘶哑,明显是着了凉。苻离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束袖武袍,全然不似昨夜狼狈,旋身坐在她身侧道:「孙御史在你的门外留了眼线,一旦我留下,势必回事发而连累於你。」说罢,他拉起姜颜的手,望着她掌心皮肉翻卷的伤痕,拧眉道,「以后不必为我伤了自己,也不必为我出头,凡事以保全你自己的性命为重……」
「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么?难道你这般冒险受伤,我就不会心疼?」
会试、殿试、探花、苻离查案遭受一路追杀……
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太过曲折心惊,姜颜一夜的担心忧虑如洪水决堤,望着苻离道:「不是说锦衣卫镇守京师位高权重,是最安全、最令人艳羡的职位么?为何你却会频频遇险?」
她眼里有血丝,却无往常惯有的笑意。苻离心中一疼,垂下眼睑道:「我给你包紮伤口。」
他还是这样,一遇到不愿回答的问题便岔开话题。姜颜缩回手,憋了半晌才叹道,「我的伤无碍,倒是你……」
「我已上药包紮,已经不大疼了。」见姜颜投来狐疑的目光,他认真道,「真的。」
寻来了药箱,苻离先是用烫过的棉布给姜颜清理伤口,继而涂药消炎,撒上药粉,再细心地缠好绷带。中途姜颜受疼,几番想要收回手,苻离便低声安抚道:「忍忍,过会儿就好了。」
他一向清高倨傲,极少有这般低声下气服侍人的模样,姜颜心中的担忧和气闷消散了些许,望着掌心包紮齐整的绷带道:「在滁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人追杀你?」
「近来滁州一带私盐买卖泛滥,我奉命前去查探。」晨光破晓,点亮了一室昏暗,苻离面色清冷,平淡地道出一个惊天秘密,「期间截获滁州知州与大理寺卿的密信,才知私盐一案与大理寺卿有勾结。」
大理寺卿是薛家的党羽,当初薛睿犯事,便是由大理寺卿改判压下去的。
一个小小的滁州背后站的是哪家后台,已是不言而喻,也难怪他们狗急跳墙拼了命也要取苻离性命。
「伤人、私盐,滁州知府、巡城御史、大理寺、刑部……还有什么是薛家触及不到的?」原来,暴露在姜颜面前的只是薛家黑暗的冰山一角,而冰层之下,是无尽的罪恶深渊。
「与其盼着你快些升官为千户,着飞鱼服、配绣春刀,我更希望你能平安活着。」姜颜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番叹气了,侧首贴着苻离轮廓分明的脸颊,闷闷道,「别看我平日玩世不恭,可一见你流血,我这心就像是刀紮一样疼,半分笑都挤不出来。」
红日初升,冲破黑暗的桎梏,柔和的浅金色阳光从窗边洒入,姜颜低低道:「所以,小苻大人要好好保重。我喜欢笑,不喜欢你受伤。」
「……好。」不顾身上伤重,苻离紧紧地回拥住她,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再不分离。
两人静静相拥,各自思绪难平。
「阿颜……」苻离忽然打破沉静。
「……」
姜颜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苻离却是不愿重复了,只道:「过两日新科进士簪花游街,不许你接别人递来的花和帕子。」
姜颜还沉浸在苻离那一声亲昵的称呼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笑着问:「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苻离:都叫『阿颜』了,四舍五入就是叫她『娘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