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姜颜嘴角微扬。盒中还有三个系着锦缎的小绸袋,一只绸袋上用熟悉的字迹写着『泡茶』二字,里头装着风干的绿萼;一只绸袋上写着『糕点』,里头装着白蕊;最后一只上写着『酿造』,里头装着的是同样风干的红梅。
每一种梅花都标上了最适合的用途,也难为苻大公子如此心细。除此之外,盒中再无只言片语,连一个落款都无,倒也符合苻离清冷孤傲的性子。
姜颜甚至能想像那个贵气的少年坐在窗边,面无表情而又极其慎重地将梅花归类,置於绸袋之中,再小心封口,盖上盒盖。他或许是打听到了她的生辰,又或许只是凑巧这个时候送到……
不管怎样,姜颜明白:他的心,永远比他的脸色要热。
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地有些雀跃。
过了半个时辰,曹婶提着鸡鸭鱼肉和草绳捆着的白菜归来,才一进门便听见姜颜一脸期待地喊道:「嬷嬷,今日给我做梅花糕可好?」
曹婶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姑娘,你要是早说我便去集市上买些梅花干了!现在集市散了,我去哪儿给你弄梅花哟?」
「没事没事,我这儿有!」姜颜从屋内伸出一颗脑袋,笑着央求道,「拜托啦嬷嬷,我今日一定要吃到梅花糕的,明日再吃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好好好!今儿姑娘生辰,姑娘最大,我这便给你弄!」曹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爽朗道,「等着啊!」
姜夫人缓步进了屋,将手中绳子串着的几包果脯放在案几上,解了斗篷问姜知县道:「阿颜怎的这般高兴?」
姜知县正俯身在正方红纸上写『福』字,闻言摇了摇头,叹道:「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有人不远千里折梅相送,她自然开心。」
姜夫人品味着丈夫这句话的含义,仅是片刻她便明了,挪步至丈夫身边站定,轻问道:「苻家大公子给她送来了东西?」
姜知县微微颔首。
「送梅花,他这是何意?」姜夫人揣摩着,微微蹙起烟眉,颇为忧虑道,「阿颜与苻家的婚事,我总归不放心。若是老国公还健在就好了,又或是,当年我们并未收下那半块玉……」
「娘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姜知县放下墨宝,伸手将夫人拥入怀中,下巴在她头顶轻轻一蹭,方喟叹道,「少年人无忧无虑,这样珍贵的年岁已经不多了,就让阿颜自己选择罢。」
「嗯。」姜夫人依偎在丈夫的肩上,闭目轻柔道:「今日是阿颜十六岁生辰,愿上天保佑她能一生无病无灾,展颜如初。」
「阿娘,前日买的玄青色绢布在何处?」姜颜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的嗓音活力依旧,「我要做扇……」
话还未说完,她推门见到亲昵依偎的父母,顿了顿,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掩上门,销声匿迹。
半月后,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遇水则清,遇火则明』……」姜颜紮着少女的圆髻,髻尾码着浅绿的飘带,裹着毛茸茸的兔毛领子站在各色莲灯下,抬头望着上头垂下的谜语字条,笑眯眯地问摊面上的老板,「老板,这个谜底是个『登』字,对否?」
老板战战兢兢,抱着摊面上用来奖赏猜对者的泥人、糖人等物,突然扯开嗓子喊道:「姜家姑娘来扫荡啦!大家快把灯谜收起来!」
霎时间摊主人纷纷闻风而动,撤灯谜的撤灯谜,收摊子的收摊子,如临大敌。
姜颜莫名成了全街的警戒的物件,奇怪道:「哎你这人好生奇怪,挂着灯谜不就是让别人来猜的么?猜对了有奖不是理所当然么?为何要收摊,不让我玩儿!」
「哎哟姑娘,您哪是玩儿啊,您是要了我们的命!」摊主人叫苦不迭,「年年元宵灯会,您年年从街头猜到街尾,就没有您答不出的谜底,逛完一条街回来奖品能堆满一车!洒家这都是小本生意,哪禁得起您这般扫荡啊!」
姜颜:「……」
摊主人约莫也觉得对不住她,毕竟姜知县是个十分清廉正直好官。看在知县大人的份上,摊主人摘下一盏兔子灯笼递给姜颜,陪笑道:「不好意思扫了姑娘的兴,这个给您,且当做赔礼。」
「你……」
姜颜还待说什么,便见父亲和母亲并肩而来,笑着朝她招手:「灯会就是要大家参与才尽兴,不可贪心,回来!」
「好罢。」姜颜接过兔子灯,向摊主人道了谢,这才逆着长街灯火朝爹娘跑去。
天河淌动,灯海如昼,应天府是同样的热闹和繁华。
远在应天府首辅宅邸的苻离亦收到了兖州驿使送来的物件,打开一看,是一把十分奇特且美丽的扇子。
平常的扇子皆是白底墨画,这把偏偏反其道而行,扇骨以黄竹片成,用黑漆刷成暗色,扇面是深沉如夜的玄青色绢布铺成,以金粉画着虯曲的梅枝,用粉白点成朵朵绽放的梅花,扇把上缀着金色的流苏穗子……金粉黑底白梅,说不出的精致灵动。
这是把观赏扇,如此不拘一格的手法,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苻离的视线下移,果然在扇面的左上角看到了一枚小小的私印,落着姜颜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有一对无时无地都在秀恩爱的父母,是一种什么感受?
姜颜: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