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典礼(中)(1 / 2)

婚典礼(中)

摇晃的镜头内。

大概是主持人那句意外之下脱口而出的“嚯”,惹起了房间里那人的警觉,刚捞到一半的夏鸢蝶被妥帖藏回床内,漆黑柔软的被子拉起,将床上露出的雪白匀停的小腿到踝足裹盖住了。

镜头里,那人迈着长腿过来,不等镜头外众人反应,一只修长分明的指掌已经虚盖住镜头——

“非礼勿视。”对比方才大床边任踢任闹的温柔,此刻的游烈才是镜头里外众人最熟知的冷淡。

摄像机连带着录像团队的两人都被“送”了出去。

画面也切转。

这片刻间,婚礼现场落座的来宾们早被迷晃得快找不着北了。

“我没看错吧?刚刚里面那个是我们游总?真不是让人下了蛊了,或者找人扮的吗?他平常在公司可不这样啊,这是AI换头吧?”

——这是难以置信的Helena科技中层。

“都说这北城庚家出了俩情种,我本来还以为是那些娱乐小报拿来嚼舌的无聊谈资,这庚家长外孙打年少时就算后辈里稳重自持的典范了,怎么二十七八了,谈个恋爱反而这么个德性?”

——这是更加难以置信的圈内世交长辈。

“啧啧,兜兜转转,到头来,这大少爷还是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回了啊。”

“可不是,当年烈哥为了她放弃高考最后一场,我就猜到今天了。”

“那你们可就错了,人家是栽进去了,然后这么多年愣是都没想着往外爬一点。根本没出来,哪有的第二回?”

——这是新德中学派来参加婚礼的校友代表。

“他们太能大惊小怪了,我哥对夏小姐,哦,现在是我嫂子了,这点连毛毛雨都算不上,那才哪儿到哪儿。”

——这是不愿透露姓名的某徐姓司机。

而镜头里晃过。

再亮起时,原本在卧室里的两道身影,此时已经端庄坐在客厅那张低矮柔软的真皮长沙发上了。

夏鸢蝶的“端庄”没能坚持上三十秒。

这一周跑了两趟出差,两地间隔着得有两千公里,夏鸢蝶折腾得疲惫,原本以为今天好不容易能得个休息,没想到又被这群采访拎起来。

这会儿她实在是困极了,刚才洗了把冷水脸都没提起神。

游烈在旁边看了几次,等摄像团队架设备的工夫,他擡手托住旁边有点要垂下去的狐狸脑袋:“还是困?”

刚刚重心一偏,夏鸢蝶就被自己晃醒了。

正有点困意里的惊神,转瞬又被游烈托住,他身上气息温度她再亲近熟悉不过,于是那点惊起来的清醒,没一两秒就又要消散掉了。

她含糊地咕哝了声。

游烈往夏鸢蝶那儿微微偏身,让她枕在了自己肩上,还未抽手,就察觉什么,他侧眸看向沙发对面。

扛着摄像机的大哥,正拉起近镜。

游烈眉峰微擡,半垂的眼尾就漫出些疏冷。

他刚要开口。

“再…低一点。”小狐狸在他肩上轻蹭了蹭,软声轻哝,像某种无意识的撒娇。

隔着摄像长镜,摄影大哥和镜头外都能看得清晰。

刚刚某人那一眼望来的霜色,只一两秒间,就随着身侧夏鸢蝶轻蹭的动作从眼角化开了,融作潺潺春水似的。

他眼尾随着身形俯低下去,落地灯柔和着两人轮廓。

连话声都好像怕惊扰灯火:“这样?”

“…嗯。”夏鸢蝶寻到个舒服的角度,阖着眼趁这一小会儿时间休息。

直到采访正式开始。

“心动,回忆?”夏鸢蝶还有些睡得意识不清,听见主持人一串话后,只捕捉到了这样一个关键词。

“没错,”来做采访的专业主持人单独拎着椅子,就坐在沙发斜对面,“这部分录像我们会剪辑过后放到婚礼现场播放,两位也可以留作终生回忆录嘛,等到将来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那肯定是不一样的感觉!”

夏鸢蝶听得微微意动。

连原本有些冷淡的游烈都轻撩起眼,从单手扣着把玩的夏鸢蝶的手指上分出一点注意力来。

“没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开始了?”主持人试探。

沙发上,夏鸢蝶点了下头:“我不介意的,”她转向游烈,“你呢?”

游烈垂眸轻哂:“只要你不介意,那我就不介意。”

夏鸢蝶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游烈这话的意思,只当他是习惯性地顺着她的。

于是采访开始。

大概是某位执行总方才给主持人留下的冷酷印象深刻,主持人问问题时,眼神明显是落着夏鸢蝶去的。

“听说两位认识了将近十一年了,不知道是谁最早心动的呢?”

夏鸢蝶正思索里撞见主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由笑了下:“哪种算心动呢。”

“额,”主持人卡了下壳,“那就,最初印象深刻的,有好感的时候?”

夏鸢蝶想了想:“番茄汤。”

“…啊?”主持人茫然,下意识地转向游烈。

游烈也是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他侧开眸轻笑了声:“那也算么。”

“为什么不算?”

“我以为你那时候应该很烦我。”

“嗯,烦,但也有一点点好感,”小狐狸挺胸,“我是个黑白分明的人。”

游烈点头:“哦,白皮黑芯儿那种么。”

主持人:“?”

采访才一开始,他就仿佛成了多余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好在夏鸢蝶还算习惯性地照顾了下周围人的情绪,没和游烈计较太久,她就转回来,对着镜头解释:“是我刚转到他们班里,因为某个祸水,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被两个吵架的女生无辜波及,然后一份番茄蛋花汤就洋洋洒洒地泼了我半身。”

主持人听得震撼:“那,还能有好感了?”

他只差把“你不会是受虐狂吧”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夏鸢蝶莞尔:“是回到教室以后,他给我了他的校服衬衫,让我可以披上,不用那么狼狈。”

“噢,那确实,”主持人恍然,“刚转过去就被关怀地送了外套,应该很感动吧?”

太好了,节奏终于正常了。

主持人感动地想。

然后就听——

“没有啊。”

主持人僵住,从记录本上擡头:“没有?”

“嗯,”夏鸢蝶理直气壮,“我那时候觉着他是故意过去给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分锅,维护另一个,所以才找我善后的。”

游烈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见夏鸢蝶这样说。

他怔了两秒,眸色暗了暗,忍着没在镜头面前过去咬小狐狸一口:“没良心。”

夏鸢蝶偏过脸,抿着嘴角笑,安抚地给仙鹤顺顺毛。

主持人回神,望着这两个犹如要开启他职业生涯滑铁卢的奇怪对象,仍有些恍惚:“那,为什么会有好感?”

“因为那天,他脱下衬衫以后,虽然说的话很狗,但既没有往我面前随手一扔,也没有递给我一定要我接住,而是折了下,然后很轻地放到我桌边上,他就走了。”

夏鸢蝶回忆着,眼睫轻垂,她笑起来,望主持人:“你能懂吗?那种近一分则狎,远一分则疏的感觉?”

主持人:“……”

怎么样说“我不懂”才能显得我不像个智障或者文盲。

游烈却在她身旁低哂:“啊,原来对我好感那么早。”

“最多算是印象上的第一次改观好吧?”夏鸢蝶扭过头,轻磨牙,又不由地笑了,“当时就想,哎,这个大少爷虽然狗脾气,但说不定还是有一颗善良的心呢。”

眼见着话题又要野马脱缰。

主持人回神,慌忙拉绳,强笑着插入:“夏小姐说这是第一次改观?那还有第二次吗?”

“嗯,就在当天晚上呀。”夏鸢蝶转过去。

“?”主持人一愣,“那么快?”

“我那时候是在他家里寄宿,那晚第一次进门,”夏鸢蝶提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各种原因,晚上快12点的时候,就被锁在楼外面了。因为是第一天,和大家都不熟,又不敢去打扰睡着的家里阿姨,就想了个馊主意。”

“什么主意?”主持人好奇。

“爬窗。”

游烈替她答了。

主持人:“?”

主持人用震撼的眼神打量了下,面前沙发上,这个看着温婉漂亮的女人,长发带着微卷披在她肩上,锁骨到颈项都雪白窍弱。

——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副模样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夜里爬窗。

夏鸢蝶眨了眨眼:“因为对他们家设施不熟,还爬错了,进了一楼的泳池间。”

她一顿,看向游烈:“被某个半夜不睡觉的人逮了个正着。”

游烈闻声笑了:“原来,怪我?”

小狐狸心虚地转过去。

主持人连忙cue流程:“那改观是为什么?”

“就是他带我进楼以后,他就上楼了,待了好一会儿才下来的。然后下来以后看见我,还特别意外,”夏鸢蝶轻抿嘴角,笑了,“回去以后我才想通,他应该是怕我尴尬,不想拆提资助的事情,本来故意在给我留时间,等我自己上楼的。”

主持人惊讶扭头,看向游烈:“是这样吗?”

游烈低撑着眉骨,闻言擡了擡眸:“…忘了。”这样说的,话尾,他却不由地朝身旁的夏鸢蝶望去。

夏鸢蝶恰巧也在看他,眼神狡黠,好像什么都瞒她不住。

游烈不由勾唇,微微俯过去,用镜头捕捉不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明明知道,还要故意跟我开哥哥妹妹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