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酉时不到,瑞王府的马车就到了广安王府门前候着了,看来这顿宴,慕梓悦是不去也得去,她磨蹭了好一会儿,终於不得不踏上了马车。
沁元阁是整个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据说太祖爷此前微服出巡曾到过此地,吃过这里的一顿午膳,当时便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悠长,欣然提笔写了沁元阁这三个大字,从此以后,这家酒楼便名噪天下。
夏亦轩定的包厢在沁元阁的三楼,慕梓悦一上楼,便看见夏亦轩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窗口,正在自斟自饮。
窗外红霞满天,几株老樟树的碧叶在窗口生机勃勃,正值黄昏,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了上来……只是夏亦轩静坐的背影却带了股萧索的味道,游离在这热闹的景致之外。
慕梓悦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笑道:「亦轩兄莫不是午膳没吃饱,这么早就喝上了。」
夏亦轩也没回头,眼神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低声说:「你看,那只孤雁好生可怜。」
慕梓悦一看,远远的水面上的确有只孤雁在时起时落,可能是从南方飞回来时掉了队。
「亦轩兄什么时候这么悲春伤秋了?」慕梓悦乐了。
夏亦轩怅然一叹:「可能我的年岁大了,看到很多事情就十分感怀,有些事情,有那么一点希望,倒还不如绝望来的好,你看它,虽然受了伤,却总还盼着能找到爱侣,若是被人一箭射死,也好过这样半死不活的。」
「非也非也,」慕梓悦笑着说,「这大雁如何想的,我是不知道,但若是半分念想都没有,人活在这世上岂不是行屍走肉?」
夏亦轩倏地回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梓悦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恨只恨有些人太过狡猾。」
「居然还有人能狡猾得过亦轩兄?」慕梓悦挑了挑眉,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轻呷了一口,惬意地发出了一声轻叹,眉目自得。
「一山自有一山高。」夏亦轩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
「这酒不错,口感绵长,回味还带了些甜意。」慕梓悦赞道。
「这酒是沁元阁的老板亲手酿制,一年只酿两坛,一坛自饮,一坛便送到瑞王府。我父王在世时最喜欢的便是这酒,连带我从小也喜欢喝。」夏亦轩一边介绍着,一边叫人上菜。
慕梓悦咂巴了两下,忽然便皱起了眉头:「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酒味有点熟悉?」
夏亦轩斟酒的手微微一颤,低声说:「这酒我曾送过一坛给令妹。」
慕梓悦愣了一下,终於想了起来,多年前她和夏亦轩第一次见面就偷偷喝了这酒,平常的酒都稍稍带了些清苦,只有这酒后味带甜,所以今日一喝便想了起来。
当时她和兄长在国子监就读,整日里一身男装,读得气闷时,便偷溜出去玩耍,老师知道她是个女子,读书只不过是为了解闷,都眼开眼闭的。
有一日她偷听到老广安王对她兄长的训话,说他以后要承袭王位,要做国之栋梁,让他要勤奋好学,不能像妹妹这样惫懒,她听了便无来由地伤心了起来,一个人逃到外面,四处泄愤钻小巷,无意间跑进了瑞王府的后院,碰到了当时的夏亦轩。
两个人一个飞扬跋扈,一个傲然不驯,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差点打得头破血流。慕梓悦虽然当时人小力弱,可胜在有股拚命的劲儿,硬生生地和大她好几岁的夏亦轩打了个平手,只是脚上被树枝狠狠地刮过,流了好多血。
后来她便哭了,哭得万分伤心,她从来没这样哭过,只怕被几个好友见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当时的夏亦轩还没有现在这样临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立刻慌了手脚,拿出了好多东西来讨好她,这坛酒便是那时候拿出来的。
慕梓悦立刻拍了拍脑袋笑着说:「原来如此,舍妹当初的确拿回来一小坛酒,我喝了好几口,好像就是这个味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父王那里偷来的。」夏亦轩微微一笑,「我当时以为她是男的,便拿了一些男孩喜欢的东西来讨好她。」
慕梓悦尴尬地笑了笑:「舍妹天性顽劣,经常穿着一身男装。」
「她的脚上豁了一个口子,我帮她疗伤的时候便发现她是女子了,她的脚十分窍细,腿上……也没什么毛发。」夏亦轩的神情怅惘,「她威胁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时间过得太久,慕梓悦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威胁我说,不许把她打架和哭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的话,她就告诉别人,我看了她的脚,要把她娶回家去。」夏亦轩低沉地笑了。
「这……亦轩兄你别理她,她这个人没羞没臊的,只怕她早就把这句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慕梓悦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自己的脚。
夏亦轩的眼中一黯,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她忘了,不过,我可没忘。」
「难道你就是为了这句话去广安王府求亲的?」慕梓悦不可思议地问,「婚姻大事,你这也太儿戏了!」
门开了,小二端着盘子欢快地走了进来:「爷,您点的凉菜先上了,您先品嚐,热菜马上就来。」
说着,五六个小碟一溜儿地排开,皮蛋豆腐、苔菜花生米,慕梓悦端起酒盅痛快地饮了一口,扔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又香又脆,十分好吃。她见夏亦轩只是看着她不动筷子,便招呼说:「来来来,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夏亦轩沉默着夹了几筷,忽然问道:「她是不是为了避开我才跟你去的征西军?」
「这个……」慕梓悦嘿嘿笑了笑,「再说这些又有何意思?她早已经去了,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夏亦轩缓缓地说:「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得知你们去了征西军,追了你们数十里地,只可惜后来被父王派来的侍卫架回去了,拿出藤条抽了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