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季春答应着,踌躇一番,说道:「母亲临去庙里前,叫人捎了一些东西给你三婶,又留了一些银子给我。想来,你也不必多准备什么。」
柳檀云笑道:「祖母给的是祖母的,我这舀的是府里该给三叔三婶的,不是一码事。」说完,心想戚氏留了东西给沈氏做什么?
柳季春又笑道:「我们手上不缺银子,母亲实在不该舀了银子给我们。倒是二哥手上紧得很,今日二哥又去了二叔那边,听绍荣话里的意思,二哥又跟二叔借了不少银子。」
柳檀云心中狐疑,却不是疑心柳仲寒借银子的事,乃是疑心柳太夫人没了,早先柳二太爷还记恨戚氏,怎一转眼功夫,柳二太爷又乐意借了银子给柳仲寒了,嘴上说道:「那是祖母疼三叔呢。」又说了几句宽慰柳季春的话,便退了出去,一路走着,忽地想到沈氏有孕,戚氏在这当口对柳季春夫妇好得不得了,难不成是想祸水西引,引着柳孟炎对沈氏出手,若是这样,柳老太爷就再忍不下柳孟炎了。
想着,柳檀云到了吕氏院子外,果然画扇过来说:「姑娘,老爷请你过去说话呢。」
柳檀云点了头,抬脚进了吕氏院子,没走两步,迎头看见柳绛晨由着奶娘领着向外走,那柳绛晨如今也有五岁多,怯怯的一个人,早先柳太夫人出殡的时候又病着,足足有大半年不曾见着柳檀云,跟柳檀云陌生的很,听见奶娘齐声恭敬地喊姑娘,便也跟着喊了声姑娘,然后就偷偷看柳檀云。
柳绛晨的奶娘忙道:「绛姑娘该喊姐姐,这是咱们家大姐姐。」
柳绛晨顺着奶娘的话,就又喊了声姐姐。
柳檀云见柳绛晨比她还像是吕氏的闺女,只点了头,便越过柳绛晨向正房去。柳孟炎原是在廊下等着柳檀云过来,后头瞧着她来了,才转身进屋子,也将柳绛晨的那声称呼听在耳朵里,见着柳檀云进来了,心里不喜柳绛晨方才的模样,便道:「正经的亲妹妹不领着,何苦成日里领着隔了一房的妹子转悠?」说着,想起柳绯月跟着柳檀云操持柳太夫人的身后事,又管着府里头的事,就不甘心。
柳檀云说道:「妹妹自有母亲照料呢,再者说,我又不是奶娘,哪有功夫照看她?」
柳孟炎一噎,随即道:「绯月也不是什么都懂,你有那功夫帮人家照看孩子,就照看你自己个亲妹子不行吗?绛晨也懂事了,你凡事叫她看着,她也能学个影子。日后你不在了,她也能帮着你母亲料理家里头的事。」
柳檀云听柳孟炎话里的意思是再不将管事之权交到二房手中,开口道:「父亲,我又不是奶娘养娘,做什么都要我管着?」
柳孟炎待要再说,那边厢,一直在屋子里坐着的吕氏开口道:「清风挪到我这边住着,檀云身上胆子轻一些,就有功夫教导绛晨了。」说着,一脸希冀地看着柳孟炎。
柳檀云只笑着看自己的手,等着柳孟炎开口。
柳孟炎抿紧了嘴,喉咙动了动,随即对吕氏道:「不是说过莫要再提这事了吗?你又不是见不着清风,清风如今又不是不好,做什么非要养在你身边?」说完,又在心里骂了柳檀云一声,然后先叫柳檀云坐下,随即问:「今日在何家都做了什么?」
柳檀云笑笑,对吕氏道:「母亲,明儿个何家两位伯母来赔礼道歉,母亲今日准备准备,明儿个只管理直气壮地去见人。」
吕氏即便不知柳檀云叫人带了柴刀去何家闹,也知道这热孝里头奔去人家不在理,便道:「檀云,你今日实在太不像话……」
柳孟炎说道:「这些都是不要紧的,你明日只理直气壮地见何家人就是了。」说着,又催着柳檀云问何家发生的事。
吕氏原先见阮姨娘被柳孟炎送出去,心里欢喜地了不得,随后却见柳孟炎不爱那些丫头侍妾,也不喜跟自己亲近,想起柳太夫人临终前说的话,心里先是胆战心惊,随即又心存侥幸,心里想着柳孟炎看在柳清风面上不会冷落她,过几日又会对她好,如今过了些日子,吕氏隐隐觉得柳孟炎再不会对她好了。
於是,吕氏被柳孟炎接二连三打断话头,便不敢再说话。
柳檀云笑道:「父亲,祖父说这事不能跟你说。」
柳孟炎一愣,半日问:「你祖父还生我的气?」
柳檀云说道:「祖父并没有生父亲的气,但祖父肚子里有气。还有一事,我准备送稳婆奶娘还有鱼翅燕窝给三婶。不知父亲可要送一些东西给三叔三婶?祖母可是送了不少银子给三叔呢。」
柳孟炎忙问:「你怎知道?」
柳檀云道:「三叔说的,三叔还说,二叔去跟二祖父借了不少银子呢。」
柳孟炎想起柳二太爷早先看戚氏、柳仲寒是怒目而视,后头又和缓了神色,心里猜到是因为什么缘故,此时又见柳季春主动跟柳檀云说起此事,便抚掌冷笑两声,心想戚氏虽精明,但毕竟是女人,目光狭隘的很,她还以为柳老太爷会将国公府传给外人的子孙不成?便是柳季春、柳叔秋两人的儿子,柳老太爷也不会许他们过继到柳仲寒的膝下,毕竟,这般就叫柳季春、柳叔秋两个也搀和进了他跟柳仲寒的恩怨中,这也不是柳老太爷心中所愿。
柳孟炎道:「这些等会子我跟你三叔说去,你就不必操心了。」
柳檀云答应了,待要走,就听吕氏开口道:「檀云,府里可还有狐皮,前些年做的大毛衣裳,我觉得……」
柳孟炎斥道:「祖母才过世,你又兴什么风做什么浪,就要做了那衣裳招人眼?」
吕是脸上涨红,红着眼圈不敢言语。
柳檀云一时有些瞠目结舌,虽早先觉察到柳孟炎对吕氏冷淡了,却没想到柳孟炎会当着她的面骂吕氏。因此,又疑心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柳孟炎脱口说出那些话,瞧见柳檀云睁大眼睛看他,心里一时有些后悔,暗道不该当着柳檀云的面打吕氏的脸,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顾忌着柳檀云、柳清风,也不能冷落了吕氏,便和软地对吕氏道:「今年不是时候,过两年,你要什么没有?」
吕氏只觉得在柳檀云面前将脸面都丢尽了,头脑昏昏,也不答应着柳孟炎,就垂着头看着手上的帕子。
柳檀云起身道:「若没旁的事,我先退下了。只是清风还小,若是他瞧见了,定要吓得眼泪汪汪的。」
柳孟炎清了清嗓子,说道:「是为父心中有事,一时失言。」说着,心想等会子叫人暗中舀了银子给柳檀云,看看能不能撬开她的嘴。
柳檀云又看了吕氏一眼,便退了出去。
待柳檀云走了,柳孟炎见吕氏还蔫头耷脑的,便道:「日后常叫绛晨去檀云屋子里转转。」
吕氏心里委屈,说道:「早先华庭都不敢进了她院子,绛晨哪有那胆量过去。」
柳孟炎一听,便知柳绛晨怕柳檀云,是被吕氏教唆的,开口就道:「华庭哪里能跟绛晨比?绛晨可是檀云亲妹子。再者说,檀云院子里什么都有,哪个小孩儿不乐意过去?」
吕氏闭着眼吸着气将头扭过去,又语带哭腔地道:「老爷可是还记着太夫人说的话,那可怪不得我,我那会子还小呢,平白无故,不能叫我担着这事。」
柳孟炎道:「不是说不提这事了吗?若叫人听见,追究起来,就不是你要不要担着的事了。」
吕氏闷闷地闭着嘴,泪光闪闪地看着柳孟炎,心想这算是什么事,她那会子才刚记事,谁能想到她爹是受了柳太夫人唆使给她定下的亲事,这事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柳孟炎不耐烦再去安慰吕氏,只丢下一句「明日好好招待何家夫人」,便去寻柳季春说话,心想戚氏打错了算盘,她想离间了他跟柳季春、柳叔秋,他偏叫她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