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笑道:「还不是晚辈急着要来伺候祖母嘛,先前当真是得罪祖母了。这先前那道菜啊,还是因听说祖母身体有恙,吃不得鸡、鸡卵,多方打听,才打听来的方子,除此之外,晚辈还会做旁的,比如几道素菜配在一处,做出鱼虾的味道。」
何老夫人一愣,忽地想起这些菜肴便连汤都是治自己这病症的药膳,半响说道:「我还当你只记得讨好你何爷呢。」说完,又想一家子儿媳妇孙媳妇,也没有这样贴心的。
柳檀云笑道:「祖母这话说的,我哪里是那样的人?新近晚辈又学着做药,只知道一个方子,防风,辛夷,前胡,桔梗,天花粉,薏苡仁,白芷,黄芩……不知这些可对祖母的症?」
何老夫人不言语,见柳檀云一身素装遮不住的贵气,又低眉顺眼地讨好她,心里的得意又多了一分。
柳檀云又笑道:「不知祖母新近可常进宫?见着小皇孙没有?」
何老夫人道:「见是见着了。」
柳檀云笑道:「定是祖母知道皇孙年幼,怕祖母这病症过到皇孙身上,是以才不肯常见皇孙的吧?若不然,太子妃那般孝顺祖母,定要时时刻刻想叫祖母陪在身边。」
不独何老夫人,便连何夫人也愣住,狐疑地看着柳檀云。
何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然后鼻子又有些难受,便吸了吸鼻子,未免在柳檀云面前出丑,便扶着丫头起身,对何老尚书道:「老太爷,我先退下了。」待何老尚书点头,才往外走。
柳檀云扶了何老夫人向外走,到了门边,何老夫人对柳檀云嗔道:「日后再不可这样听风就是雨,要稳重一些。」
柳檀云笑道:「晚辈记住了。」说着,又目送何老夫人离去,待回了屋子里,柳檀云四下里看了眼这一群何家人,心想何家都是聪明人,她就不信没人懂她的意思。
何老尚书看见何老夫人原先恨不得撕了柳檀云,后头被柳檀云哄得虽冷着脸,却和缓了许多最后心虚地走了,便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指着柳檀云,笑道:「你这个丫头——你这个丫头——」笑了半日,没说出个整话来。
柳檀云得意地站在何老尚书身边,靠着何老尚书笑道:「何爷,比贤良谁比得过我?」
何老尚书笑道:「是,是,谁都比不得你。」说着,瞧了眼三个儿媳妇、五个孙媳妇,便又摇了摇头,心想柳檀云伺候何老夫人的时候也不见得比这几个好上多少,但她那神情态度,就是能叫何老夫人不自觉地飘飘然,这也是本事。
何大夫人气何老夫人这么三两下子,便被柳檀云的表面功夫收买了,心里不由地生出一股怨气,这怨气到底是恨自己恨柳檀云,还是恨何老夫人,又说不清楚。
何征也随着何老尚书笑了,随即状似对何大少夫人说道:「往日里只说檀云不好,不想她才是真人不露相呢。」
柳檀云笑道:「露不露相,那可要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何夫人忽地问:「当真过人?」
柳檀云笑道:「这病做不得准,有的过人,有的不,但凡事总要防患於未然,便是太医也不敢十舀九稳地赌咒发誓说不过人;况且,这病又因人而已,年纪小的,便是过到身上,那病进了肺腑,发出来,却又不一定跟别人一样。」
何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又不言语。
何老尚书说道:「罢了,你随着你伯父伯母吃饭去吧,辛苦一场,如今还没吃饭呢。」
何夫人只顾着想事,漫不经心地点头,便跟着何侍郎出去,何大少夫人三个,并何征兄弟几个跟着。
何循也牵着柳檀云跟过去,骆红叶早瞧着这边无趣,跟着何役溜出去了。
柳檀云见何老尚书吩咐人领着小一等人去吃饭,才跟着何夫人几个过去,何征兄弟各自回了自己屋子里吃饭,何循已经吃过了,就陪着坐在桌上,何家三位少夫人伺候着何侍郎、何夫人、柳檀云。
因有柳檀云方才那一番表现,这三位少夫人先心虚起来,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
何夫人看在眼中,见连何大少夫人都出错了,可怜她们三个,便放了三个儿媳妇回去,瞧了眼泰然自若地吃饭的柳檀云,心想家世就罢了,这个儿媳妇还能屈能伸,既能跟老爷们针尖对麦芒地说话,逼着老爷们让步,又能巧笑嫣然讨好老夫人,这日后,可叫那三个儿媳妇怎么办。
何夫人吃了饭,便放下筷子对何侍郎道:「老爷,这以后,就分了吧。」这话出口,就有两分伤感,心想她这婆婆还年纪轻轻的,还有几个儿子没娶,就先想到分家的事了。
何侍郎心里有事,先没听懂何夫人的话,后头醒悟过来,便点了头,又瞧了眼安静下来的柳檀云,便叹息道:「你若总这么懂事,大家和和睦睦的岂不好?」
柳檀云说道:「好是好,但若一直这样,怕就没机会和和睦睦的了。」
何侍郎一噎,说道:「这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了。」
柳檀云笑道:「伯父,君子一言。」
何侍郎嗯了一声,说道:「君子一言。」瞧了眼一直捧着脸的何循,心想这傻子就信了这丫头的话,那样的本事,哪里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又想该细细问了柳檀云先前所说之事。
何循瞧见面上柳檀云跟何老夫人、何侍郎、何夫人算是和好了,於是松了口气,对柳檀云笑道:「等会子去瞧瞧我的屋子。」
柳檀云答应了,何侍郎问:「你学厨艺学了多久?」
柳檀云笑道:「没学多久。」
何侍郎不信,却也没有追问。
柳檀云心想上辈子煞费苦心学的东西,既然重活一辈子,自然要舀出来一鸣惊人,这才不枉多活出一辈子。
正吃着饭,那边厢,有人来说:「骆大爷、柳大老爷来了。」
何侍郎点了头,忽地问:「你当真不跟你大伯母赔礼道歉去?」
柳檀云笑道:「伯父,我还没过门呢,这赔礼道歉的事,明儿个想必伯母们都会过门吧。」
何侍郎想起穆嬷嬷在柳府,盘算着该细问穆嬷嬷柳檀云所说之事是否是她告诉的,又觉柳檀云如今虽和缓了面孔,却绝不是轻易退缩的人,便如那盘炒莲子,证明她口中没有戏言。於是,又吸了口气,对何夫人道:「你明日,跟着嫂子过去吧。」
何夫人虽不甘心,但此时也没有什么兴致跟柳檀云对着干,心想跟她比什么?胡闹闹不过她,讲道理说不过她,贤慧也贤慧不过她……跟柳檀云比起来,自己兢兢业业服侍何老夫人多年,就像是一个笑话。点了点头,又去想小皇孙的病到底是不是何老夫人传过去的,半日想起家里跟着何老夫人长大的姑娘也跟何老夫人一样的病,不由地头皮一麻。
何侍郎对何夫人道:「你歇着吧,我领着檀云、循儿过去。」说着,起身,再无奈地看一眼柳檀云,便先一步向外走。
何循跟在何侍郎身后,对柳檀云道:「你头回子过来,不能就这么走了,我领着你在府里多转转。」
柳檀云点头道:「好。」说着,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何家,因何家人多,於是院落便没多少宽大的,只胜在精致罢了。
何侍郎有心跟柳檀云缓和关系,便道:「云丫头,你没进过这样的小院子吧?」
柳檀云点头道:「那可不。」
何侍郎一噎,独自摇了摇头,耳朵里听何循跟柳檀云商议着去踢球,心里越发无奈。
等一会子,到了前厅,就见何大老爷、何征正陪着骆大爷、柳孟炎、骆丹枫,骆红叶也被人送了过来。
柳孟炎瞧见何侍郎故作亲切地对着柳檀云笑,柳檀云又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於是那赔礼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一句寒暄。
骆大爷笑道:「对不住的很,小女顽劣。」说完,看了眼柳孟炎,见柳孟炎不赔礼道歉,就咳嗽一声,心想比起柳檀云,骆红叶要乖巧许多。
何侍郎笑道:「哪里哪里,红叶伶俐活泼的很,我们家老太爷很是喜欢她。」
骆大爷笑笑,心想若当真喜欢,早先两家的亲事就成了。
柳孟炎对柳檀云道:「你在何爷家里可惹麻烦了?」
柳檀云笑道:「父亲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人。」说完,就等何大老爷说话。
何大老爷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堆着笑道:「那可不,云丫头懂事的很。」
柳檀云道:「我听说何爷被欺负病了才过来的。」
何大老爷说道:「惭愧惭愧,不知何人传出这样的话,对不住的很,叫檀云受了委屈,又烦劳柳大人跑了这一趟。」
柳孟炎瞧了眼骆丹枫,想起骆丹枫说柳檀云舀了柴刀来何家的话,心里不知柳檀云到底跟何家人说什么,但瞧着何家人已然对柳檀云服软了,便也不说旁的,就要接了柳檀云回家。
何侍郎、何大老爷尚且还有话要问柳檀云,忙道:「才来了半日,怎就要走?父亲喜欢云丫头的很,就叫她留下就是。」说着,又要留柳孟炎说话,盘算着叫何老尚书跟柳檀云说话。
柳孟炎见何侍郎这般热情,心里狐疑,但也顺水推舟地留下了,何侍郎对何循道:「领了檀云、红叶去你祖父那边吧。」
何循答应了,便领着两人退下。
骆大爷那边瞧见众人对柳檀云带着柴刀上何家门一事闭口不提,不由地纳闷起来,瞧见何大老爷等人亲昵的笑,也端着笑,跟柳孟炎一起留下。
路上,骆红叶对着柳檀云赞叹道:「姐,你把何大伯母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何大伯父还跟你赔礼道歉?」
柳檀云说道:「学着点,这胡闹也有章法,闹要闹得人家哑口无言,打掉门牙活血吞才叫好。」
骆红叶点了点头,柳檀云瞧见何循也跟着点头,嘴里又嘀咕了一句「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