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孟炎道:「孙儿来时,遇上几家的老爷子,老爷们都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虽咱们家是公府,但也不能仗着身份,混淆了柳家血脉。如今老爷们正叫二弟过去说话呢。」
柳仲寒忍不
住握拳,心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旁支子弟为了些银子,就听了柳孟炎的蛊惑,一心要来谋害他的儿子。
戚氏见柳太夫人糊涂地不顶用了,忙道:「孟炎,你怎能说了这话?旁人污蔑你二弟就罢了,你这一家子的兄弟怎也如此?」说着,又对杨从容道:「你也瞧见了,老太爷不在,这府里就乱的不像话,还请你蘀我捎信给老太爷……」
杨从容说道:「老夫人不用费事了,老太爷叫我捎信过来,说是这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便叫青晨……」
戚氏心里一喜,心想柳老太爷既然给孩子起名字,自然是认了这孩子的,忙道:「若是男孩呢?」
杨从容道:「若是男孩,便叫小的将他送走,免得混淆了柳家血脉。毕竟这孩子来历不明,这孩子的娘亲行踪可疑。」
戚氏身子一歪,几乎瘫下去。
柳仲寒狞笑道:「你说什么可疑?难道我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说着,就要向杨从容脸上打去。
柳孟炎将柳仲寒拉开,说道:「二弟,你正直壮年,何必走了弯路,好好养着身子,要多少儿子没有?」
柳仲寒面上忍不住冷笑,心想若不是防着柳孟炎,他如何会听了戚氏的话,使出这瞒天过海的把戏。若是不这样藏着掖着,这侍妾的肚子如何能留到今天。
因不舍那孩子,便又抓着杨从容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说出这话来,我们柳国公家子孙,岂是你能说领走就领走的?」
那侍妾胆战心惊数月,就等着一朝分娩扬眉吐气,此时听了杨从容的话,就如满心壮志覆水东流一般,心里想着这肚子里的孩儿是借的种,那她又算是什么货色?想到日后自己的下场,於是不由地就叫了一声,失态地抓了把戚氏。
戚氏方才先是吃惊于柳老太爷会说那话,后头又是想着该如何将此事转圜过来,冷不丁被人抓了一把,便反手给了那抓她之人一巴掌,待瞧见是那侍妾,便忙问她是怎么了,后头见那侍妾喊疼,知道她动了胎气,忙道:「快叫了稳婆过来。」
小顾氏只觉得这侍妾没用了,虽帮着叫稳婆,却也不见多着急,满心里只剩下灰心丧气。
柳仲寒缠着杨从容讨要公道,听说那侍妾要生了,待要去瞧,又怕杨从容再跟柳孟炎串通,听说柳家其他的老爷都来了,心里不禁一凉。
须臾,戚氏恢复了镇定,望了柳孟炎一眼,便对柳仲寒道:「你去见见长辈们,叫了你二叔陪着。」
柳仲寒急忙道:「母亲……」
戚氏稳重地说道:「有我呢,这里不是地方,先将她送到我那边去生。」说着,便领着小顾氏,叫一群人搀扶着那侍妾去了。
早先吕华裳有孕,不能留住那孩子,如今这侍妾临产,却是女儿留得儿子留不得,柳仲寒握紧拳头,待要揍柳孟炎一拳,又没那胆量,只能强忍着,随着柳孟炎过去。
吕氏见众人呼啦啦都走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剩下她,还有那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柳太夫人两个,两个小丫头都没有。
吕氏见柳太夫人靠着枕头躺在床上不言语,唯恐她气急伤身驾鹤西去了,便走近伸了手指子在她鼻子下试了试,忽地见柳太夫人眼皮子迅速一抬瞪了她一眼,吓了一跳,忙收回手。
柳太夫人因近来瘦削的很,脸皮下没有肉撑着,一没了早先的贵气,二老得有些恐怖,望见吕氏那快四十岁还如小兔子一般怯怯的眼神,忍不住冷笑,嘴里含含糊糊地道:「要不是我舀了银子叫人说项,孟炎那小兔崽子怎会娶了你……我有意叫你父亲临终托孤给他呢,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没用的货。」说着,脑筋不清楚地嘀嘀咕咕着说要将此事告诉柳孟炎,嘴里冷笑道:「他那没吃过多少盐的小兔崽子,还当他赢了我,早几十年,我就叫他翻不了身了。」桀桀地笑了两声,自顾自地道:「我休了他母亲,他不舍得休掉的媳妇又是我给他找的,他还要学我?哼,他一辈子也赶不上我,那外头生的小兔崽子。」
吕氏分辨出柳太夫人话里的意思,心里吓了一跳,旁的事她不知道,但柳孟炎不喜柳太夫人,这事柳太夫人病倒后,她是越来越明白的,因想着柳孟炎若知道当初是柳太夫人跟自己的父亲吕翰林暗地里勾结给他们定下的亲事,柳孟炎定会连带着厌烦她。如此想了想,脸色就白了,哆哆嗦嗦地要求柳太夫人别将这事说出去。
柳太夫人嗓子里咕哝两声,瞧见吕氏那慌张的模样,不由地得意起来,待要再吓唬吕氏两句,就觉有东西堵住了嗓子,忽地想咳咳不出来,就指了指吕氏,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心里想叫吕氏来伺候她。
吕氏听柳太夫人嘴里发出的声音,心里觉得她这笑笑得十分怪异,越发委屈起来,心想自己好心地留下照看柳太夫人,柳太夫人作弄她做什么,见柳太夫人向外探着身子费力地趴在床边,便重将柳太夫人放在枕头上,见柳太夫人挣紮了两下,忙又将柳太夫人按回去,双手按在柳太夫人肩头不叫她动弹,见柳太夫人瞪着她,眼神就有些躲闪,六神无主地想着柳太夫人定是要去叫人找了柳孟炎回来说这事,嘴里没有章法地告饶道:「太夫人,你这话不能跟老爷说,你若说了,我就完了。太夫人,您行行好,就放过我这一回吧。」说着,听见柳太夫人嗓子里又吭了一声,因那声音恶心的很,立时明白柳太夫人这是叫痰卡着了,便不由地收了手,略站得远一些,忙对外叫道:「没人了吗?快舀了痰盒过来。」
吕氏连着叫了两声,才有一个小丫头进来,那小丫头见柳太夫人黄着脸,直着脖子,嗓子里吭吭地响,也吓了一跳,待要扶着柳太夫人给她拍后背,忽地见柳太夫人翻了白眼,不动了。
吕氏啊地叫了一声,颤着手指指了那小丫头半日,心里想说柳太夫人怎这么一下子就没了。
那小丫头也才十二三岁,吓得哇一声哭了,哭道:「我是外头的丫头,这伺候太夫人的事不归我管,这事不赖我。」
吕氏说道:「不赖你难道赖我?总不该我伺候太夫人。」
那小丫头道:「我见夫人领着阮姨娘过来的,心想有夫人阮姨娘呢,就没敢进来。」
吕氏脑子里哄得一声,心想她什么领着阮姨娘进来了?脑子里乱的很,失魂落魄地也想不出这是怎地了,虽不聪慧,但想着最后是自己按着柳太夫人的,指不定就是自己按着柳太夫人叫她动不得,才被那脏东西噎死。
没一会子,外头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进来看了看,便忙去将戚氏、小顾氏叫了来。
戚氏慌慌张张地过来了,伸手在柳太夫人鼻子下试了一试,便问吕氏:「太夫人她……」
吕氏哭道:「太夫人要吐痰来着……」
戚氏心里一凉,心想自己才编了谎话,叫人跟柳老太爷说柳太夫人快要被她饿死了,这会子,柳太夫人当真叫痰噎死了,可叫她怎么跟柳老太爷说话。因吕氏素来便是经不住事的,於是戚氏瞧见吕氏魂不守舍模样,也没疑心到她身上,也不敢动了柳太夫人的身子,慌忙叫人给乡下送信。
待吩咐人办完了这事,戚氏就如木头人一般呆呆地站着,心里想着等着柳老太爷回来定要兴师问罪了,没一会子,柳孟炎、柳仲寒、柳二太爷等人都赶来了。
吕氏瞧见柳孟炎过来了,便慌忙凑了过去,又是害怕又是惶恐,於是最先哭起丧来。
柳孟炎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想着吕氏果然糊涂的很,哭成这样,就似是柳太夫人最疼她一般。但因吕氏哭了,好歹算是他们这一房的孝心,於是就伸手搭在吕氏肩膀,安抚了她一番。
因柳老太爷不在,谁都不敢动了柳太夫人。
柳二太爷望了眼戚氏,疑心是戚氏为留住孙子就害了柳太夫人。
戚氏心思细腻,哪里不知柳二太爷这眼神的意思,便道:「一时离了人,母亲就去了。老大家的说母亲是要吐痰,没吐出来。」
柳二太爷红着眼睛冷笑道:「母亲没了,嫂子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着,忍不住扑到在柳太夫人床上嚎哭起来。
柳孟炎、柳仲寒心思各异地流着眼泪,心里俱想着柳太夫人心高气傲,是见不得自己连连失策,於是才动怒咽的气。
戚氏见柳二太爷这话怪罪於她,百口莫辩,心想等着仵作来,自然能证明她话里的真伪。
於是叫柳仲寒劝了柳二太爷,又叫府里赶紧四处报丧,告诉家里的亲戚朋友。
忙碌一通,总算将柳二太爷劝走,戚氏呆呆地坐在柳太夫人屋子里。
半日,小顾氏过来说道:「母亲,是个男孩。」
戚氏一下来醒过神来,忙问:「孩子呢?」
小顾氏红着眼睛,嘴上说道:「叫杨从容抱走了。」心里想着这几个月的心血白费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戚氏咬牙,心想定是一群人又只顾着柳太夫人这边,疏忽了那孩子,说道:「还不叫人追回来,你父亲两三日就到了,等着你父亲瞧见了那孩子,他哪里舍得不认这孙子。」说着,瞧着小顾氏那不争气的模样,就伸手将她推开,自己个吩咐管嬷嬷叫人骑马将杨从容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