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笑道:「我不信那话,管婆子的意思就是你不如我了,你自己个说说,你可不如我?依我说,等会子我叫那管婆子再过来,你舀了你如今自己给自己攒的嫁妆单子给她看,瞧瞧她如今还敢不敢说这话,你那单子只怕到了二婶面前,二婶瞧见了也要笑得合不拢嘴。便是祖母三婶也不敢说你是没能耐的,她倒好,一个几年不见的婆子过来了指手画脚,还嫌弃你不如我了。」
柳绯月点了头,又羞涩道:「她是谁,做什么就舀了我的东西给她看?!」
柳檀云笑道:「她看了,回去也没脸说你不好,就叫她打自己的嘴。」说着,又道:「我今儿个舀了衣裳给祖父看了,你将给祖父做的靴子藏着一些,等咱们一起给祖父的时候,就叫祖父吓一跳。那靴子我还不知怎么做呢。」
柳绯月点头道:「我也快要做好了。」
柳檀云看她抿着嘴角笑,很是甜美可人,心想这么个美人可不能进了骆家就干晾着,要晾也该晾着骆丹枫。想着管嬷嬷还在她房里,便拍了拍柳绯月肩膀,眯着眼向外去了。
在外头见着潭影、闲云,抿了抿嘴,也没说话,便又转进自己院子去。
柳檀云不在,管嬷嬷哪里敢进了她的屋子,便一直在廊下等着,瞧见柳檀云过来,忙迎上来,笑道:「几年不见,姑娘出落的越发出挑了。」
柳檀云笑道:「嬷嬷过奖了,嬷嬷才是当真老骥伏枥呢,三番两次,祖母就是舍不得不要你。」
管嬷嬷讪讪地低了头,笑道:「总要想法子养活一家老小。」
柳檀云笑道:「谁也没叫管嬷嬷不养活啊,只是我叫人送到京里的口粮有限,这帐册逢年过节我也要查,想来管嬷嬷的月钱是直接从祖母那边领的吧。」
管嬷嬷笑道:「姑娘小小年纪就管着这么多的事,过两年嫁人了,那还得了?」说着,心想没两年就出门了的姑娘管着这么多娘家的事做什么。
柳檀云笑道:「过两年?这两年当真数起来也有个七八年。便当真是两年,两年后,嬷嬷就当真以为这府里就能由着祖母二婶来管了?」
管嬷嬷干笑着,不敢接话,心里揣测着柳檀云的意思。
柳檀云笑道:「嬷嬷听说没有,上回子吕家婶子来,我就跟她说了有些差事要急着寻人补上。」
管嬷嬷笑道:「姑娘劳累了。」说着,心想难改吕氏那边的人这么些日子又成日里嘴上说「姑娘如何厉害,如何会管家」的奉承话,不似早先那般嚷嚷着阎罗走了夜叉没了,想着,就疑心柳檀云这是要收买她。
柳檀云笑道:「嬷嬷去跟绯月妹妹告个别吧。」
管嬷嬷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心想吕竹生家的那样上不了台面的人柳檀云都贿赂一番,怎对她这戚氏身边的一把手就不理不睬,难不成还记着早先的过节?恭敬地告退后,便又转到柳绯月房中。
柳檀云接过小一递过来的剪刀,将盆景松树上的松叶剪掉一些,心想便是两年后她出门,她也要给戚氏小顾氏留下大难题,叫她们不敢一下子换掉她的人,也不敢因她出嫁了,就跟她断了来往。
这般想着,没一会子,管嬷嬷便又从柳绯月那边过来跟柳檀云「告别」。
管嬷嬷瞅了眼小一等人,见她们并不回避,便凑近了,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老太爷当真说老夫人使了障眼法?」
柳檀云不用回头,也听出管嬷嬷话里的心虚,心想戚氏当真是心思细腻,先弄出一个假的,引诱着柳孟炎对那假孕妇下手,随即又对柳老太爷喊冤枉,叫柳老太爷於心不忍,再将那真的孕妇送到乡下,令她安然生产。
这般二房里得了便宜,还又「陷害」了柳孟炎。如此想着,柳檀云暗道若是自己出嫁,定要缠着柳老太爷要了杨从容一家做陪房才好,这杨从容实在是个人才,竟会一语道破戚氏的算计。
柳檀云回头,笑道:「那可不是,我耳朵里听的明白呢。」说着,引了管嬷嬷向屋子里去。
管嬷嬷脸色有些苍白,经了廊下冷风一吹,就有些瑟缩,笑道:「姑娘,这话可不能当真……」
「是祖父书房里传出来的,嬷嬷跟我说这话做什么。想来我打小就跟嬷嬷有些过节,这也算是咱们的缘分。缘分一场,我只劝着嬷嬷先想好了如何跟祖父说话,免得殃及满门。」柳檀云进了门,就坐在明间里,由着管嬷嬷殷勤地递了茶水过来。
管嬷嬷头皮一麻,说道:「老太爷要见小的?老太爷也知道小的来了?」
柳檀云笑道:「嬷嬷这就废话了,我在这呢,祖父怎会不知?」
管嬷嬷想起早先跟柳檀云的过节,想起那几次又丢了脸面,又丢了差事的事,便有些后怕,忙道:「还请姑娘看在小的一把年纪的份上,蘀小的美言几句。小的家中也有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若帮着姑娘做事还是能够的。」
柳檀云笑道:「嬷嬷这般说,我哪里敢当。若是嬷嬷去了祖父那边,将话说得圆融了,我自是好蘀嬷嬷说情,若不然,牵扯出大老爷大夫人什么事来,想来我受了连累,脸面不够,祖父定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管嬷嬷听出柳檀云是不许将柳仲寒房里姨娘「小产」的事推到柳孟炎头上,心想此时戚氏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若想安然无恙地从这里离开,只得去说明那姨娘是自己有心装着有孕争宠,后来露了馅,便想着陷害旁人,连着戚氏也是被她哄骗了。一边心虚着,一边就盘算着这主意却也不错,将柳孟炎、戚氏都撇清,就将错处都推到那姨娘身上。
柳檀云见管嬷嬷心里有了计较,就要领着她去见柳老太爷,出了自家院子,瞄了眼旁边柳绯月的屋子,不由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算对得住柳绯月了,但到底还是不及小顾氏跟柳绯月亲近,那边不过三言两语传过来,柳绯月便先疑心起她来了。
到了柳老太爷书房外,柳檀云先示意柳思明领了管嬷嬷进去,然后自己在外头等消息。
此时正是乍暖还寒时节,没一会子,柳檀云也觉冷起来,裹着一件绛紫色披风,低着头推敲着柳老太爷听了管嬷嬷的话心里会做何感想,忽地听到砰的一声,侧着头,就瞧见顾昭撞到了廊下柱子上。
顾昭略有些狼狈地将地上散落的文章捡起来,站直了身子,又极力维持风度地向柳老太爷书房走来。
顾昭穿着一身何役的衣裳,虽那衣裳的布料做工精致,到底不适合顾昭,就显得有些怪异。
柳思明瞧见了,便问:「何五少爷不是给顾少爷做了拐杖了吗?怎顾少爷不用?」
顾昭笑道:「柳叔,那样的凭借之物,若用久了,丢不开了,可怎么办?」
柳思明笑道:「顾少爷的脚上骨头冻着了,等天暖和了,趁着夏日好好调养一番,便能养好。如今老太爷正与人说话,若是顾少爷想叫老太爷帮着看文章,便等明日吧。」
顾昭笑道:「我不急,便等着伯祖就是。」随即又望着柳檀云,将手上的文章递过来,说道:「听说檀云过目不忘,不知檀云看一遍我这文章,可会背下来?」
柳檀云转向里柳思明,笑道:「柳叔喜欢这人?」
柳思明虽欣赏顾昭,但也明白柳老太爷对顾家人的不喜,於是便道:「小的只是欣赏顾少爷。」
柳檀云笑道:「既然只是欣赏,便算不得什么莫逆之交,柳叔就教教这人规矩吧。」
柳思明说道:「是。」转而对顾昭道:「还请顾少爷称我家姑娘为姑娘吧,也免得旁人误会。」
柳思明是不乐意旁人误会顾昭跟柳家亲近,顾昭却不免想到柳檀云这是防着他呢,暗道这小女孩儿实在有趣的很,於是笑道:「那就只得遵命了,姑娘,姑娘看一遍我的文章,可会背下来?」
柳思明不防顾昭竟是这般能放□段,心里一边佩服他能屈能伸,一边却想柳老太爷防着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柳檀云并不理会他,瞧见管嬷嬷忐忐忑忑地掀了帘子出来,便望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柳老太爷书房。
柳老太爷早猜到管嬷嬷那番说辞,乃是因为柳檀云的缘故,见了她进来,就指着柳檀云叹息道:「你这丫头,就不肯叫你父亲吃一点子亏。我嘴上都没说,你就先猜着了。若这么着,何必见了面就跟他斗嘴?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说完,心想这会子戚氏没吃亏,柳孟炎没占便宜,也算是件幸事;又觉自己低估了戚氏,如今柳太夫人是当真有些糊涂了,哪里会管下头的事,这瞒天过海的主意,定是戚氏自己想出来的。
柳檀云笑道:「谁说是为了父亲,孙女这是怕祖父不待见我呢。」
柳老太爷摇头笑笑,对柳檀云道:「想来你杨叔还在收拾行装马匹准备回京,叫人拦着他不用去了,跟京里来的人就说随京里出了什么事,我通通不管了。」
柳檀云见柳老太爷终於将那句不管京里戚氏等人死活的话说出口,笑道:「杨叔做什么不过去?我蘀父亲洗脱了嫌疑,叫祖父心里不猜疑他,还该问父亲要了好处才是。」说完,心想柳孟炎的罪名也并非没有,只是没害到谁罢了。
柳老太爷想了想,到底不忍心叫家中兄弟相残,想着只要杨从容过去说了话,定能叫柳孟炎收敛一些,虽不能化解柳孟炎兄弟两人的仇怨,但到底能叫此事缓和一些,便道:「叫你杨叔去蘀你要银子吧。」
柳檀云答应了,忙去外头跟柳思明说了,瞧见顾昭还在外头,又转身回来,拉着了柳老太爷道:「祖父,何时叫姓顾的走?」
柳老太爷方才借着柳檀云的话令杨从容去告诫柳孟炎,心里便更觉柳檀云善解人意,心想若是他当真发了话不管,叫府里闹得太过,只怕他自己日后又会后悔,如今叫柳孟炎收敛一些,一些小纠葛就权当眼不见为净了。於是便拉着柳檀云感叹道:「你若是个孙子,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柳檀云笑道:「难不成如今我叫祖父犯愁了?」
柳老太爷笑道:「可不是犯愁了,你何爷早两年就惦记上了,日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家呢。我琢磨着,你何爷没瞧上你,瞧上我给你的嫁妆了。」
柳檀云哧了一声,皱了皱鼻子,便道:「祖父又提这事,循小郎他……」
柳老太爷笑道:「还没改口叫哥哥?」说完,又怕柳檀云恼了,便指着外头道:「他如今伤还没好,便是要送他走,也不能叫人说咱们家不仁义。毕竟他如今可是个孤儿,咱们如今送他走,虽在理,却不在情。」
柳檀云点了头,心想只要送了顾昭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