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2 / 2)

马文才迅速掩去眼底的焦虑,尽量从容地说:“大概是被三皇子捡去了。”

“很重要吗?”

陈庆之问。

“是几件私人的东西……”

马文才回答,“倒没什么贵重,只是毕竟是友人所赐,怕是回不来了,有些对不住朋友。”

“若是什么不紧要的东西,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帮你问问。”

“多谢先生。”

马文才苦笑着被陈庆之送出宫,没有回国子学,而是径直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住的客店。

“文才,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见马文才来了,惊喜地丢下正在试验的方子。

“你在做什么?”

马文才看祝英台挽起袖子,正在院子中央搅拌一个漏斗状的瓦钵,不由得吓住了。

“把袖子放下来!”

“啊?哦。”

祝英台一边放下袖管,一边兴奋地解释着:“我想起该怎么给糖脱色了!可以用黄泥浆给红糖脱色,变得洁白如雪,凝如冰晶!”

黄泥浆?

马文才想像了下往糖中加泥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

“那能吃吗?别吃死了人。”

祝英台伸手一指大缸上用稻草封住下口的瓦钵,解释着:“泥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吸附着色物质和渣滓的。我找不到甘蔗汁,融化了外面买来的糖蜜,用这种办法去中和沉淀那些游离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台兴奋地解释了一大通,但听在马文才耳朵里大约像是鸭子听雷,也想像不出她口中说的“洁白如雪、凝如冰晶”的糖是什么样子,遂耐着性子听完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的帕子丢了,大概是被三皇子捡了去。祝小郎就在京中的事情应是瞒不住了,怕是不能再这么隐遁下去……”

他看着笑容渐渐敛住的祝英台,愧疚道:“是我处事不慎,连累到你。”

祝英台的字迹太过漂亮,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她因字迹而得了太子诏令,那这字必定就有不少人见过。

太子修《文选》,三皇子萧纲也在辅助,马文才很难确定萧纲有没有见过祝小郎的字,一旦他看见过,就知道祝小郎在京中,而且还为他捉了刀,只不过他没有用上而已。

毕竟这个时节,若不是在京中,知道同泰寺桂花会开,谁会写桂花诗?

“有这么严重吗?我家不是已经让‘祝小郎’托病不出了吗?”

祝英台完全没有做好重新走上“社会”的心理准备。

在这小院子里每天研究研究古代化学提纯技术、偶尔鼓捣鼓捣纯天然化妆品给梁山伯用的日子,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不用掩饰性别,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来往的都是知己也不会用怪咖的眼神看她,而她也没有缺手缺脚什么都自己来,再不会因为上个厕所都被人伺候的诚惶诚恐,一切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万金难买她心安啊。

“你要是病重到门都没办发出,以太子的贤德,当然不会强征你。可如果你明明在京中却没有应太子诏,此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彻查下去,很可能一直往下查,查出祝小郎‘病遁’的真相,甚至会查出你是个女人。”

“那怎么办?”

祝英台蹙眉思考:“我现在去应诏?我一现世,我家就会找上来,还会惊动我家背后那靠山,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所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马文才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

“我们去找傅歧的父亲傅公求见太子,告之你为什么要‘病遁’。向他坦白你之所以要托病不出,不是对此有所不满不愿出仕,而是为了掩护病重的傅异去求医。”

他接着说:

“太子和傅家关系交好,听傅歧说太子还造访过他家,而傅异有意促成两国重新遣使的事情必定不会瞒着太子,傅异为国深受大难,你和傅歧是同窗,为了好友的兄长放弃个人的前程,这是一件大义之事。”

“我也见过太子,他是一个不会让人为难的宽厚之人,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必定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隐瞒,不让别人再继续追查你。”

马文才也不想让祝英台这么快出现在人前,可无奈计画比不上变化。

“唯有如此,‘祝小郎’的身份才是安全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样“祝小郎”的身份安全了,可祝英台却再也没办法回复到现在散漫的生活了。

祝小郎过了明路……

世上便再无祝英台。

“我不同意!”

清亮的反对声打断了他的提议。

两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

缓缓踏入院中的梁山伯也不知道在那儿听了多久了,眼中写满了担忧。

这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场面,但祝英台和马文才都忍不住转开了脸。

大概是因为他是从外面回来的,脸上涂满了脂粉不提,眉毛还是自己画的,有些过於细长,看起来像是在白面盆上劈了一道细缝。

辣眼睛啊!

“我不同意。不,是我不建议这么做。”

梁山伯看了眼院子中央的大缸,在心中叹了口气。

祝英台虽脱离了祝家,可因此产生的焦虑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直在鼓捣这些玩意儿就是一个证据……

她怕自己没用了以后,会被马文才抛下。

知道自己还弱小到没有办法让任何人倚靠,梁山伯忍住心里的酸涩,认真道:"‘祝小郎’去见太子只能解决你们眼下的问题,却并不能挡住有心之人对祝小郎的试探,这只是拆东墙补西墙。”

“她出仕和在学馆中不同,学馆之中,只论学问高下,大家都在一起读书而己,交往不深。在学馆中,即使被发现了女人的身份,大伙儿也只会当成一个新奇的谈资,她门第高贵,学馆里都是庶人,谁也不能如何,至多是闺誉受损,但总有不在乎这些的人。”

他叹息,“可太子身边不同,一旦你被人发现是个女人,那些‘大人物’会觉得受到了愚弄。祝家暂且不提,帮过你的傅公和其他人都会被当成‘帮凶’。”

“你可想过,你和马兄都己经是适婚的年纪,如果官媒要让你结亲怎么办?京中风气如此,如果同僚邀你去莺歌燕舞之地呢?"

梁山伯的冷水泼得很残酷。

“再想想吧,这世上没有纸能包住的火。”

“可我不去的话,马文才怎么办?祝家怎么办?"

祝英台为难地看着马文才,“他是被皇子刁难啊,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还不知道我家背后站着什么山头,万一山头倒了,墙倒众人推……

梁山伯没有说话,他扭过头,与马文才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