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麟踏出屋子,回到隔壁房里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青岚大着胆子低声问,“夫人会原谅吗?”
秦玉麟也在想,他该原谅吗。顾远樟自然在他掌握之中,谅他也不敢生出二心。就是脑子忒蠢了些,人也窝囊软弱,算起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死心塌地,简单透明。但是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要吗?
“先不管他吧,等他好了再说。”现在正在气头上,谁能冷静下来想这些呢。
“嗯,那……紫竹……”
“别提他了,我现在烦得很。”秦玉麟说。
青岚再不敢说话,到小床边去看宝宝了。秦玉麟按了按作痛的额头,倚在床头上休息。至於那些闹心堵心糟心的事情,他有了精神在想。
这边厢,顾远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一颗已经死去的心,恢复成惶惶不安。事实上也是如此,秦玉麟确实对他还是心软的。顾远樟并不坏,心里并没有杂念。只是遭遇了那种事情的时候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式去解决。他做错了,这毋庸置疑。
重点在於,秦玉麟究竟肯不肯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记住,以后遇事该怎么样做。什么是次要,什么才是重要。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回头的。
顾家那一边,却在这时候愤然而起。他们都瞧见了,顾远樟如何哀求,如何不顾一切。秦玉麟又是如何对待跪地求饶的丈夫,这种狠毒无情的儿媳,又怎么还会得到顾家的容纳。
顾夫人说:“秦氏心肠歹毒,目无尊长,欺压大小,对丈夫不敬不重。品行不贤不量,更加无德无状。我以顾家主事夫人的身份在这里宣布,我顾家决定将休离。”
一张白底黑字的和离书,摆在秦玉麟双亲面前。上面是顾夫人和顾老爷的签字和印章,这下秦玉麟被休弃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
秦爹拿着那张和离书,气得发抖,“凭什么,凭什么说休了我家麟哥儿就休了麟哥儿?他做错了什么?”
“哼!问得好!你家麟哥儿做的做的错事多了。”顾夫人朗声说,把秦玉麟进门以来的事情,一件件细数,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更有昨晚因为丈夫纳妾而毒打丈夫,抱着孩子离家出走一事。”他既然没把我顾家当回事,那就让他走吧。顾家的大门不会再欢迎他。”
“你们胡说八道!我的麟哥儿不是这样的人!”秦爹瞪大眼睛,看着顾夫人身后的潘宝鹦,“一定是你们搞得鬼,是你们贪图富贵。远樟不会为了这个贱人休我家哥儿的,你们休要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笑话!难道我们夫妻二人联名还休不了他?就算是我们贪图富贵又怎么样,宝鹦样样比你家的泼货好了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了他休了你家那只辣子!难道还要我们做长辈的受他的气不成?天底下还没这个道理!”顾夫人斜眼瞧着秦爹,得意笑说,“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宝鹦是我们求娶的?我告诉你,宝鹦是老四在京上亲自娶回来了!”
“不可能!”秦爹不相信,他明明知道顾远樟和秦玉麟感情要好的,他们说要两个一起过一辈子的。秦玉麟信誓坦坦和他说一辈子不纳妾,他是信了的啊!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顾夫人指着金鳞阁的方向,“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老四,去问问你的好哥儿,是不是这样?”
“是与不是,当面说清楚就是了。不必和他多说。”秦父领头踏出门口,带着秦爹和一干人赶往金鳞阁。
他已知道秦玉麟在外有这么个生意,却不知道顾夫人口中的德行不良是否真实。他却不是怪秦玉麟不自爱,只是替自家人不值,为何要落得这个下场?
正是下午时分,金鳞阁里,顾远樟正喝完药汤准备休息。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幸见过秦玉麟一面,他还与他说了一两句话,已是令人高兴了。屋里的儿子还没去看,也不知道秦玉麟什么时候消气,才肯让他抱抱儿子呢。
想东想西,一会儿想现在该如何是好,一会儿想以后,他们会否美好如初。直想得睡不着觉,恨不得马上得到秦玉麟的原谅,好腻到他身边去。那样……才不会终日惶惶,心里不安。
想来想去,每个头绪。门外却掀起了大波浪,直接导致他破碎的梦,好不容易黏起来的梦,再一次被击打得支离破碎,不成模样。
“老爷,老夫人。”冯掌柜见过秦爹秦父二人,对他们突然造访很是惊讶。但是,九成九离不开秦玉麟的事情。他默默让人去请秦玉麟来。
秦爹秦父进去了,外面那一群人却堵在门口,没有往里面跟来。秦爹秦父不曾在意,只见到秦玉麟的时候,劈头就问:“顾家要休你,你如何想法?”
那张休书,写着秦玉麟件件错事的休书,秦玉麟拿在手里,一目十行,“呵!倒是轮到他们来休我,我还没拿着休书甩在他脸上呢!”
“这是怎么回事?”秦父比秦爹冷静。
“没怎么回事,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罢了。现在顾远樟出息了,又娶了个金疙瘩回家,他们还要我做什么。”秦玉麟淡淡地讲。
“唉……”秦父总不好劝儿子接受男人纳妾,“你心里也是想离?”
“看看再说。”秦玉麟没有一口说死。
“是啊,凭什么他们说离就离!那我家麟哥儿以后还怎么过?”秦爹不支持和离,明面上是和离,其实秦玉麟已经被他们顾家践踏到脚底下了。那怎么可以!
秦玉麟和秦爹三人一起走出去,本来想着好好说,但是一看见顾夫人和潘宝鹦那两张脸孔,秦玉麟便抑不住怒火。
“既然看了休书,那上面的话我们没说错吧?你素来也是承认自己种种不良的,那就快签字,别耽搁我们宝鹦的良辰吉日。”顾夫人对秦玉麟说。
“我凭什么签字?凭什么乖乖地让你践踏我?”秦玉麟当着大伙的面将休书撕成碎片,扔在地上说:“老不死的,你们要抬举谁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还有这个打哪儿来的破烂货,你最好睁大眼睛瞧瞧,他是不是你的好媳妇,哼!”
顾夫人哈哈大笑,不但不生气秦玉麟撕了休书,还得意起来,“你也有今天,你居然还说得出来什么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什么老四一辈子也不会纳妾。哈哈哈,瞧瞧宝鹦,他可不就是老四自己带回来的吗?你真有脸在这里和老四充恩爱,我呸!”男人呐,他对你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该干嘛干嘛。你管得了他吗?
令秦玉麟最咽不下的就是这件事,顾远樟的做法,硬生生给了他一大巴掌。顾夫人所说所讲,他没有办法否认。
“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你只不过是个恶气冲天的泼货,还指望男人永远向着你?真是可笑,你已经忘了你昨夜是怎么灰溜而逃,怎么丢光脸面。”顾夫人的高声,引来许多围观的路人。这就是他们要站在门口理论的目的,今天,就是不休掉秦玉麟不甘休!
“你说够了没有?”秦玉麟冷冷地看着他。
“不要再赖着老四了,我们顾家容不下你。”顾夫人拉过身边的潘宝鹦,“只有宝鹦这样的官家公子,才有资格做我们顾家的儿媳妇。至於你,你不配。如果你硬要赖在我们顾家不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好歹你也为顾家生了个小少爷。那样吧,你自动降为妾侍,把正妻之位让给宝鹦。那顾家也会留一席之地给你。”
“说够了?”秦玉麟越来越冷静,连目光都不再凶狠。
顾夫人猜不到他要做什么,却感到背后生凉,还有好些话,他想说却不由自主地住口。“也是,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只管签下休书就好了。”
“来人,去拟一张休书来。记住,是我秦玉麟休他顾远樟,而不是他顾远樟休我秦玉麟。”秦玉麟说完,对着顾夫人和潘宝鹦,“别说什么我赖在你们顾家不走的话,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冲早也会死绝的。”
接着是潘宝鹦,“还有你,我找不到更适合你的词语,你只配贱.人两个字。”
“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潘宝鹦生在官家,从来没被人辱駡过,他从一看见秦玉麟起,就不喜欢他,凭什么他如此蛮强,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凭我现在还是顾远樟的正妻,你只是个贱妾。”秦玉麟说。
“真是可笑,你马上就不是了。你是被休弃的,夫君怎么会娶到你这种人。”
“啪!”潘宝鹦捂住脸被扇偏了头,秦玉麟冷笑说:“我们的事,没有你插嘴的份儿。贱妾。”他就是看不顺眼这个贱妾,怎么样,这一巴掌是他预谋的。
“你你你!你竟敢如此放肆!”顾夫人看见潘宝鹦被打,一张脸又怒有紧张,连忙慰问潘宝鹦,一边指责秦玉麟的双亲:“你们瞧瞧瞧瞧,这就是你们的好哥儿,看看他什么德行!这样的人有资格做我们顾家儿媳妇吗?”
“是他口出恶言在先,我家麟哥儿为什么不能打他?”秦爹顿时挽起袖子冲上前去叉着腰和顾夫人理论,“我家麟哥儿没说错,他就是个贱!妾!”平生最讨厌的东西,还有什么比得过贱!妾!
“你才是贱妾!我们宝鹦是五品京官的官家公子,身份比你家的好,教养比你家的好,你有什么资格口出狂言!”顾夫人亦是叉腰和他对骂起来。
“贱妾贱妾贱妾!他就是个贱妾!做一天贱妾也是贱妾!赶走了前夫人不知廉耻地上位也是贱妾!你们顾家就是一窝子贱妾!和一窝子贱妾生的不是东西的玩意儿!这种贱妾窝子!我家麟哥儿不待也罢!”
“你这个嘴巴不干净的东西!你说谁贱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死鬼郑颦交好!那你怎么不问问他,究竟是谁夺了谁的位子!究竟是谁不知廉耻做那下.流的勾当惹上我家老爷!”
“说再大声也没用!你做过妾做过妾做过妾!”
“别吵啦!”秦玉麟大吼一声,拿着拟好的休书说:“休书在这里,我签完之后,请你们立即离开,永远也不要再来招惹。还有,儿子是我生下的,你们也休想打他的主意。“
“不行!那是我们顾家的子孙,你不能带走!”顾夫人立即不肯,他也不是稀罕顾思博,他就是不让秦玉麟好过!
“呵!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带走?”
顾夫人看见秦玉麟背后,顾远樟跌跌撞撞地挪出来,倚在门上瞧着他们。他顿时答应说:“好!你可以带走你儿子!但是你要发誓,你是真的甘心离开老四,离开顾家。以后,永永远远也不再纠缠。”
“不要……”顾远樟昏昏沉沉中听到这句,慌乱地摇摇头,他希望秦玉麟不要那样,他们不离,不离的……
“可以。”秦玉麟说,顾夫人总是一副别人赖着不肯走的样子,着实令人作呕。他拿笔在休书上签下名字,然后将休书当着大家面甩在顾夫人脚下。“休书,我给你们顾家的。”
“你发誓!”顾夫人捡起休书,还不肯就此放过秦玉麟。
“我秦玉麟以爱子顾思博的名义对天发誓……”
“不!”顾远樟泪眼模糊地随地爬去,他要阻止他,不能说,不能说。
秦玉麟没有丝毫犹豫,“从此以后,秦玉麟和顾远樟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秦玉麟若再与之纠缠,愿立即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必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之罪!”
“噗……”顾远樟一口腥甜的血,毫无预兆地喷口而出。
浑浊不清的眼眸,沁上了血丝,五脏六腑已失去知觉。只余下一颗碎了又黏上却又被狠狠摔碎的心。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
“少爷——”赶来的两名小厮,冲向倒下的顾远樟。
秦玉麟和众人闻声回头,看见一地猩红的血迹,以及瘫倒在地上的男人。
“唉,作孽哟。”所有人都为顾远樟感到心惊肉跳,怎么就这么冤孽,非得闹得鸡犬不宁。
“快快把四少爷送去医治,快!”顾夫人吆喝,让人抬起顾远樟,离开这里。他终於是把秦玉麟摆脱了,却又担心顾远樟一个不测,就此撒手人寰。那一切就白忙活了。
“麟哥儿,你……”秦爹担心地望着自家儿子,真是……除了冤孽还能说什么。他后悔当初,要是没有逼秦玉麟出嫁就好了。
“爹爹,我没事,您不必担心我。”秦玉麟说,看着秦父,“父亲也不必担心,我很好。我还有思博呢。您二位不介意我们父子两回去白吃白喝吧?”
“傻话。”秦父说,伸手摸摸秦玉麟的头。
“真的不伤心吗?”秦爹不放心地问,他知道的,秦玉麟对顾远樟并非没有感情。怎么说两人还生了孩子出来,一转眼说离就离了。
“不,只是有些惆怅。”秦玉麟说,从前觉得,和顾远樟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事与愿违,要是……当初没有让他去读书,可是世上哪有如果的事。
反正,又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分开就分开了吧,秦玉麟心里想,他正好可以去过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带着儿子好好看看这个大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