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马车回到金鳞阁的主店,秦玉麟抱着熟睡的孩子下来。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出来,看见这般架势,冯掌柜讶异地问说:“怎么抱着孩子出来了?”
“没事,冯掌柜,我们暂时在这里歇一歇。”秦玉麟没有多说,带着青岚他们进去。
“从家里来还是怎么地?”冯掌柜瞧人脸色不对,明白了些什么。他领人进去,泡了茶就不多问了。
“是啊,今天恐怕要住在店里。”秦玉麟说,顾府那边,还得等签完休书再去收拾。之后才能回秦府去,他不希望秦爹和秦父担心。不过这种事,也不可能不担心。
“使得,那房间天天打扫,收拾收拾能住。”冯掌柜说。
“嗯,头有些疼,一会儿我带宝宝进去休息。”秦玉麟说,青岚和紫竹不必吩咐便进去收拾了,他和冯掌柜透了一声,“等会儿要是有人在外面要见我,你把他撵走吧。”
冯掌柜没问是谁,点头叫他放心。
不会儿,秦玉麟进了房间。外头果真如他说的,来了个人。冯掌柜出去一看,认识,可不就是秦玉麟的丈夫。他说:“这位是姑爷吧,来找我家公子的?”
“是的,他在吗?我想见他。”顾远樟说,满身狼狈,两眼通红。这副样子真的太让人侧目。
冯掌柜对他摇摇头,“不巧,我们公子不见人,你还是回去吧。”
“他说不见我对吗,我不会走的。”顾远樟笑容伴着泪水溢出来,悲哀地说:“我要等到他见我。”
“唉……”冯掌柜没有撵他,没有搭理他,转身进了屋里。
天黑透了,店门关上了。外面寒风呼呼作响,顾远樟站不稳便坐着。实在太冷了,便蜷缩到门口的门槛上。他不敢睡,也睡不着。
这天气冷啊,可是没有他的心冷,没有他的身冷。若果那个人真的抛弃他了,何如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冻死更加痛快……
门外的人守了一晚上,门内从没有人出来看过他。
天明之后,这才有人回来通报,说顾远樟在门口没有走。青岚将这话说与秦玉麟,见他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恐怕是不在乎的。
“夫人,要不奴婢叫人去将他撵走吧。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不说天气冷,恐怕会出事。他一个大男人赖在门口,也不好看。平白惹人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金鳞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能撵走固然好……”秦玉麟刚说话,那个早上来通报了一轮的伙计又来敲门。
“奴婢去看看。”青岚说。
“岚哥儿,快与夫人说,门口那人不行了。”伙计说,方才出去又看一趟,发现他进气多出气少,恐怕大件事。
“夫人……”青岚着急却做不了主,只要秦玉麟不管,他就算死了又怎么样。
“算了,把他抬进来吧。别闹出人命。”秦玉麟说,低头瞧着顾思博的脸蛋儿,他就看看儿子的情分,顾远樟怎么说总是儿子的至亲。
“好,奴婢这就去。”青岚和伙计赶紧出去,一人去请大夫,一人去找人来抬他。
顾远樟确实是冷坏了,在寒冷的冬夜里待了一晚上,感冒发烧很正常。大夫来看过他,抓了药,叮嘱几句,让好生看着,否则会落下病根。往后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可能不显,到了晚年就幸苦了。
青岚应了大夫的话,心里有些唏嘘,一边转身去煎药。也没有告诉秦玉麟,顾远樟的情况如何了。他恐怕秦玉麟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顾远樟的事情,要不是人命关天,他怎么会管他。
顾远樟就躺在隔壁房间,秦玉麟从不出门,也不到他房里去。这天一整天没有去哪里。可是他不去想顾远樟,不代表顾远樟不想他。
“是夫人,愿意见我了吗?”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床上,冰冷的身体已经缓和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顾远樟张口问,他知道房间里还有人。
“夫人没有要见您。”紫竹离他远远地,目光悲哀地瞧着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爱慕,而是替他伤心难过。
“他在哪里?”顾远樟望着帐顶说。
“夫人不会见您。”紫竹还是那样说。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顾远樟喃喃地哀求。
当紫竹忍不住告诉了他之后,见他要起身,连忙阻止他。“您想要做什么?您的身子还没好……”
“走开。”顾远樟拂开紫竹的手,跌跌撞撞地出门。
“夫人不会见您的……”紫竹阻止不了,只能悲哀地望着他,看他什么都不顾了,一心扑在秦玉麟的身上。
顾远樟知道秦玉麟不会见自己,他也没有去敲门,而是跪倒在门前,用令紫竹禁不住流泪的声音叫唤,“夫人,你能见见我吗?你能再见见我吗?”
他支不住病中的身子,伏倒在门槛上,只要一想到伤心的地方,眼泪便流不完。他怎么想到,会是这样啊。如果早就想到了,就算被人拉去游街又如何,他也愿意的。
“我没想过要纳妾的,夫人,你相信我好吗?你说我知晓你的为人,你却又何尝不知晓我……我为何要他,我为何要他……”
门外那人痛哭失声,一遍遍地说:“没有的,我没有做什么,都怨我当时慌了神。夫人你会帮我的,我总这么想……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秦玉麟觉得他可怜又可恨,从没有哪个男人能哭成那样,却也从没有哪个人能背叛之后还能得到他原谅。
一夜的时间,他静下心来一想就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只怕是顾远樟这个蠢货被算计了。却不知道他说的没有,是不是真的没有。如果顾远樟真的碰了别人,那秦玉麟真的是看脏东西一样看他一辈子。
如果没有,只是被骗了去,倒是还能挽回一些。不过也真的是个蠢货,没脑子的单细胞生物。活该他病死冻死,一辈子跪在门口。
“嘭嘭嘭……”顾远樟不要命地磕着脑袋,嘶声哀求,“求你相信我,不要那样对我,我真的不想娶他的。夫人!”
“我要是不见你,你就一直磕下去?”秦玉麟声音传出来。
“……”顾远樟满脸的泪痕,“是。”
“呵!那你就磕死吧。”秦玉麟说,他平生最恨有人威胁他,既然顾远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又何必稀罕。
“……”成串成串的泪珠落下来,顾远樟已经尝到了被人彻底抛弃的滋味。他晓得,秦玉麟不会再要他,不会再心疼他,亦不会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青色的地砖,染上鲜红的血液。心都被刮了,还有什么可活,他磕死了就算,磕死了就算!
“求您别再磕了……”血越来越多,紫竹再也止不住抽痛的心脏,同样跪倒在门前。顾远樟为了秦玉麟不要命,他又何尝不是为了顾远樟难过心痛。他难道真的要把命摊上才甘休么?
顾远樟听不见他看不见他,心里只有一个死字。磕死了就算了,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夫人,求您见见姑爷吧,夫人!”紫竹膝行到秦玉麟门前,他劝不住顾远樟,又和顾远樟一起求秦玉麟。“见他吧,您见见他吧,他要死在您面前啦……”
一个两个,闹得秦玉麟闹心不已,他恨顾远樟的软弱窝囊,又烦紫竹的一腔热爱。他们怎么不是一对呢,那样就天下太平了,不是吗?
“呜哇……”睡得好好地孩子,哭声跟着门外一起响彻云天。三把撕心裂肺的哭声交杂在一起,把人的心叫破了。
“宝宝别哭,别哭。”秦玉麟抱起他走来走去地哄,他哭起了势头,却怎么也停不了。都是门口那两个不省心的东西。
“够了!”这到底是谁欠了谁,啊?仗着什么?有什么资格?又想要得到什么?“通通给我滚!别在我门前哭!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不,不能滚。”心像死了一样,不会再痛了,“我该谢谢你,给我许多奢望,又让我绝望……”顾远樟闭上红肿的眼睛,伏在地上不动弹。
“想死到别处去死,别弄脏我的地方!”秦玉麟一脚踹开房门,一把揪起顾远樟的衣领,“你他.妈除了会哭会嚎,还会些什么?啊?你有脑子没有?你怎么还能活到今天呢?怎么没有一早去死呢?”
顾远樟紧紧抱住他,满脸的狼狈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啊!知道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照样打我的脸?仗着什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好声好气地帮你解决?哦,然后照样和你过日子?你他.妈真当我是你.妈怎么地?”秦玉麟一句接一句地甩出去,冷笑阴笑讽笑,“你该庆幸你自己够弱够窝囊,否则我还真不会放任你继续不要脸。”
对顾远樟动手,秦玉麟都觉得浪费力气。就让他自己弄死自己吧,省得活得这么难看。
“是,你说得对,我没有用,我该死……”顾远樟痛哭,哭破了嗓子,哭瞎了眼睛,只求能像现在一样,还能抱紧他。
“你该死,你没用,然后呢?”继续一辈子该死,一辈子没用。然而却,仍然难看地活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听你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顾远樟紧紧抵着秦玉麟的胸口,仿佛那里才是归宿,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想。
这是错的,就是这种想法害死了他呀。
“说着自己该死的人,从来都不会改变。”秦玉麟低头,漠视着自己胸前的血迹。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不知道珍惜拥有的东西。
“不是的,我会改的……”那些从前教过的,他通通去改变,他会变成秦玉麟喜欢的样子。他再也不会顶嘴说天生的,有什么不能改呢,真的可以。
“……”秦玉麟说过,顾远樟的眼泪再没有用处,可是当它们湿透了胸襟,流进心里的时候。仍然……还记得起缠绵甜蜜的时光。
屋里的哭声消失,没有人再哭嚎不休。但是,默默流淌的泪却止不住。
“让我,最后一次求你原谅好吗?不会再有第二次,好不好?”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哀求。若秦玉麟对他还有一丝怜惜,就舍不得抛弃他。
终归结底,他不是错得太离谱。他的心从来没变过,从来没想过要谁来插足这个小家。就是因为太相信,就是因为太依赖……
“你,去屋里躺着。”秦玉麟漠然说,让青岚去找药箱,给他上药。想了好久,总归不希望闹得人心不宁。
“夫人……夫人?”顾远樟舍不得放开他,双眸惊喜地望着他。
“现在,放开我。”秦玉麟说。
“好,好……”顾远樟垂首低低地点头,慢慢放开,身子摇摇欲坠。可是他的心又惊讶又欢喜,他终归不是那么狠心的。
秦玉麟提着他,送进他房间的床上。“待着,别再来烦我了。要不要你,我暂时还没决定。”
顾远樟激动地点头,眼睛舍不得放开秦玉麟的脸,哑声说:“好,我不去烦你……我等着你。”他满眼的希翼,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叫他不要抛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