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一场好戏
「……跟舒儿也别说太清楚了,毕竟的,母亲可是她嫡亲的姑姑,万一她在母亲跟前说漏了嘴……」淩雅娴立时警惕着说。
「放心。」淩雅峥说着话,瞅见梨梦、丽语忽地挤眼睛,就忙轻轻地推了淩雅娴一下。
淩雅娴会意,立时快步走进巷子里,过了穿堂,就消失无踪了。
淩雅峥在墙角下略等了等,果然望见淩智吾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大哥。」
淩智吾唔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你院子里的丫鬟去探望过晚秋没有?她怎么样了?」
淩雅峥连连摇头。
淩智吾叹了一声,又向前走两步,忽地转过身来,略有些局促地说:「峥儿,你替我向你二哥院子里走一趟,见了晚秋,就请她、请她将珍珠耳璫还给我。」
「……晚秋怎会有大哥的东西?」淩雅峥装傻。
淩智吾顿脚道:「峥儿,你只管听大哥吩咐就是了……那耳璫叫我院子里的丫鬟瞧见了,若不早早地拿回来,等丫鬟状告到母亲跟前……况且,我都将马家小姐让给韶吾了,你替我这点子事,也算不得什么。」
淩雅峥被催促着,就立时领着梨梦、丽语去,走出一截路回过头来,见淩智吾不安地徘徊,不由地有些失笑。
梨梦撇嘴说:「就这反复的性子,也难怪晚秋瞧不上她。」
「嘘——」淩雅峥竖起手指,巴不得淩智吾接着高高在上呢。
「小姐,你说,二夫人将大少爷辖制成这样,大少爷将来有个什么出息?」梨梦不屑地说。
丽语嗤笑道:「你这小丫头替少爷操心起来?有那样好命的,将来的造化是一定的了。」言笑间,迎面见淩韶吾院子里的念慈缓缓地走来,就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淩雅峥。
「小姐。」念慈满脸欢喜地走来,深深地一拜,就乐不可支地说:「原本还以为五少夫人会是个破落户,谁承想,竟是真真正正的千金!」
淩雅峥轻声说道:「小心一些吧,虽是好事,但也要顾忌着二伯一家。」
「是、是。」念慈两只手遮住脸,勉强抑制住满腔喜气,又忐忑地问:「小姐,那马家小姐性子如何?」
淩雅峥心知念慈的心思,劝告说:「佩文姐姐虽是个好性子,但哥哥到底高攀了她。」
「……据我说,是门当户对。」念慈略恍惚了一下。
淩雅峥摇了摇头,说道:「你想想咱们家老爷那个德性,怎么能算是门当户对?」
念慈登时脸色煞白,悻悻地笑道:「这么说,少爷委实是高攀了。」
淩雅峥轻轻地拍了拍念慈的肩膀,依旧向淩敏吾院子走去。
梨梦回头望了一眼念慈,笑道:「她想得明白吗?」
丽语说道:「一准会明白,既然是高攀,五少夫人身份卓然,她就也该早早地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淩雅峥听梨梦、丽语嘀嘀咕咕着,就进了淩敏吾院子里,才进去,就被一群闲在院子里环肥燕瘦的婢女团团围住。
「你们怎么不去二哥房里伺候着?」淩雅峥笑道。
七月冷笑道:「哪里轮得到我们?有人拖着病躯,咬牙撑着照料二少爷呢。」
淩雅峥听七月火气大得很,笑道:「我受大哥所托,有话跟二哥说,还请你通传一下。」
七月忙哭丧着脸说:「八小姐,不是我推辞不肯,是昨晚上二少爷回来了就发了一通火,除了哪一个,哪一个敢近身?」
淩雅峥听着这些话,就自己个向上房走去,离着游廊还有七八步之遥,就听里头淩敏吾说「昨儿个不是说了,不知者无罪吗?你又何必一再向我请罪……再者说,倘若不是因为你偶然进了我院子,又如何会被母亲恨屋及乌?」
「二哥,我来了。」淩雅峥出声提醒一声,见屋子里没了声音,这才亲自推门进去,才一进去,就望见元晚秋红肿的双眼、削瘦的身形,再看窗子底下,就见淩敏吾怏怏不乐地趴在美人榻上。
「八妹妹怎么来了?」淩敏吾诧异地问,随即笑道:「恭喜恭喜,韶吾终於得偿所愿。」
淩雅峥轻声道:「这还要多谢二哥相助……这会子过来,是替大哥讨一对耳璫的。」
「耳璫?」淩敏吾一怔。
元晚秋立时说道:「我这就去取。」说完,立时弱柳扶风地向外去。
淩敏吾皱着眉头看着她出去,握着拳轻轻地向美人榻上一捶,轻声问:「昨儿个的事过了,家里人都说些什么?」
「家里下人,嘀咕着,说大夫人为给二哥定下罪名,连自己个的身子也不顾呢——没人信大夫人当真喝了那王八汤。」
「呵——」淩敏吾伸手遮住眼睛,「我也这算是因祸得福了,总算有人提起母亲的不好了。」
「是。」
「大哥为何要讨回耳璫?」
「据说是被丫鬟看见了,唯恐丫鬟说给二伯娘听。」
「就料到会是如此。」
淩雅峥一笑,忽地听见吱嘎一声,回头见是元晚秋脸色苍白地撞在门扉上,立时问:「怎么了?」
「耳璫没了。」元晚秋声若游丝地说,「昨儿个就想还给大少爷,就将耳璫放在包袱里,方才去瞧……」
「谁进过你的屋子?」淩敏吾立时坐了起来。
元晚秋连忙摇头,泪眼婆娑地说道:「好几个姊妹住在一间屋子里,也说不上,究竟是谁进过,谁没进过。」
淩敏吾在美人榻上懊丧地翘起腿来,冷笑道:「料想那一对耳璫不值几个钱,比起先前大哥替你给赵家的赎身银子,更是不值一提,你且跟大哥说,丢了。」
元晚秋紧紧地攥着拳头,浑身哆嗦着说:「二少爷别总提赎身银子,倘若二少爷是我,难保二少爷不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一码归一码,这耳璫,万一大少爷以为我昧了下来……」
淩敏吾眉头紧紧地皱着。
淩雅峥问道:「是什么样的耳璫?兴许我有一样的,拿来给大哥送去就是了。」
「……不是咱们府里的东西。」淩敏吾紧紧地抿着嘴,不耐烦地瞧了元晚秋一眼,气道:「多事!七月,七月?」
一连呼唤了两声,院子里的七月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大少爷那,就说,多谢他替我寻来那珍珠耳璫,耳璫已经送了人了,人家很是喜欢。」
「……什么耳璫?」七月狐疑地望向元晚秋。
「叫你去,你去就是了,多嘴什么?」淩敏吾催促道。
「是。」七月不敢多嘴,立时退了下去。
「这事,就这样了了吧——就算被人翻出那耳璫,也权当做是我请大哥替我买来的。」淩敏吾说道。
「……多谢二少爷,晚秋见识少,不知那耳璫值多少银子,但斗胆请二少爷暂借了银子,替晚秋还给大少爷——昨儿个,二少爷冷不丁地将耳璫抛过来……」
「又是我的错?」淩敏吾失笑一声,望见淩雅峥还在,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的银子,都叫大哥借走了,再没了——那耳璫就权当做是我买下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是。」元晚秋舒心地笑了,须臾担忧地说:「七月一听耳璫就来看我,就怕,她回头回到大夫人跟前胡说八道。」
「怕她呢!」淩敏吾浑不在意地说。
淩雅峥微微挑眉,见这边没自己个的事,就识趣地退了出来,手指绕着耳朵上悬着的蜻蜓坠子,听着屋子里元晚秋绵柔的声音,心叹亏得阴错阳差,没叫元晚秋再看上莫三,似元晚秋这种女子,没遇上这个「莫三」,也会遇上其他「莫三」。
淩家大房院子里,淩钱氏摩挲着肚子,双眼望着高几上摆着的一对珍珠耳璫,微微眯了眼问:「当真是二少爷送给晚秋的?」
「是,二少爷亲口说的。」
「好。」
七月糊涂地抬头问:「夫人说好?夫人不想将晚秋打发走吗?」
「为什么打发她走?」淩钱氏拿着银质牙签挑弄着蜜饯,伸手摸了摸越发丰腴的脸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隔三差五地叫老姨娘教训她。」
「夫人的意思是……」
「倘若老二以为我恨屋及乌,才会越发地护着晚秋,我要他们如胶似漆,再分不开,」淩钱氏摸着小腹,想起前面失去的两胎眸光一沉,「再叫姓赵的来将元晚秋领回去,——待那时候,不信老二会沉得住气气,他沉不住气来寻我……。」
「就怕他们平头百姓的,不敢来咱们门上领人。」
淩钱氏笑道:「越是平头百姓,越没个忌惮!元晚秋进了咱们淩家门,就立时跟姓赵的和离,这背后,只怕全靠权、钱二字撑着呢。」
七月眼睛一亮,赞叹道:「夫人英明。」
「去吧。」
三晖院中,淩雅峥将海甯白家一事写给秦舒,打发人给秦舒送信后,虽挂心淩韶吾的亲事,但又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自己插不上手了,於是只管去芳草轩里接着给莫宁氏画像。
梨梦在一旁瞧着,百无聊赖地搭话说:「七月当真进了大夫人院子里。小姐,你说晚秋后头会怎么着?」
淩雅峥看着笔尖,笑道:「剩下的,她只管顺水推舟就够了。」
「顺水推舟?」
「等着大夫人迂回地撮合、等着大夫人棒打鸳鸯。」
「棒打鸳鸯?」梨梦怔住。
「不棒打鸳鸯,如何叫二哥表明真心?二哥不表明真心,那二哥就跟大哥差不离了。」
「若是打得鸳鸯两处飞,那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放心,有人,自有成算。」
梨梦听得稀里糊涂,打着哈欠就在一旁托着脸打瞌睡。
「小姐,大厨房里新送来了糜子肉,可要送条腿子过来?」大厨房那的赵嫂子腰上系着围裙堆笑过来。
淩雅峥这才记起昨儿个请了淩古氏过来尝她的手艺,忙放下笔,笑道:「送一点子就够了,多了就叫我糟蹋了。」
「小姐手艺好得很,比我这掌勺多年的还要好呢。」赵嫂子好奇地打量淩雅嵘这屋子,砸吧着嘴说:「据说,九小姐住进了先三夫人在柳家的院子,那院子能改这院子三个,也难怪九小姐不肯回来了。」
淩雅峥眼皮子一跳,笑道:「赵嫂子素来跟袁妈妈要好,莫非是袁妈妈回家探望儿女时说得?」
赵嫂子叠着手,笑道:「那可不?去了一趟亲戚家,身份可就不得了了,回来了,还得宋勇家的巴巴地去找她说话呢。」
「……若是袁妈妈下次再来,嫂子立时说给我听着。」淩雅峥一笑。
赵嫂子不明所以间,手里就被梨梦塞了一角碎银子,攥着银子,忙笑道:「小姐就请等着吧。」
淩雅峥点了点头,洗了说,就去后罩房小厨房里,心知淩古氏最爱自己的一张脸,就特特地搜罗起滋养美颜的食材药材,做了一桌饭菜,打发梨梦去请了淩古氏来,陪着淩古氏吃了;次日,又做东请淩雅娴、淩雅峨来;再次日,又请淩韶吾。
待十一月里,转凉后天色整日整日的昏沉时,淩雅峥坐在已经宛然是她第二院落的芳草轩中,因淩韶吾跟马佩文已经定了亲,就兴致大好地拿着丝绦仔细地绑缚好送给莫宁氏的画像,瞧见赵嫂子堆笑进来,便低头笑道:「厨房里又来了什么好东西不成?」
赵嫂子遮住嘴,悄声说:「没呢,是袁嫂子要回来了。」
「要?她说给您听的?」
赵嫂子笑道:「那哪呢,是见她家闺女拿了银子来厨房买酒,我就猜着,她要回来了。」
「多谢嫂子来说,这事,嫂子就别跟旁人说了。」
「哎。」赵嫂子笑着,却不走。
梨梦会意,立时抓了一把钱塞到赵嫂子手上。
赵嫂子得意地去了。
梨梦撇嘴说:「小姐,这样可不成事,满府上下,谁都知道咱们这一房的老爷一穷二白,少爷、小姐多的是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亏得还有些钱,不然,谁搭理我们兄妹?」淩雅峥将卷轴递给孟夏,对梨梦说:「叫元澄天兄弟几个好生盯着麟台阁。」
「说起元澄天来,他方才向前头去找五少爷去了。」争芳在门外喊了一声。
淩雅峥听了,也不以为意,对着书本,研究起蓴菜、荠菜、蒲公英等野菜来,翻看了几张,暗暗提醒自己明年春日带着人去花园采摘野菜,听见一阵踢踏声,头也不抬地问:「又出了什么事?」
丽语笑嘻嘻地说:「大夫人又吵嚷着说肚子疼呢。」
「又被谁冲撞了?」淩雅峥好整以暇地问。
「除了二少爷,还能有谁。」
「这又是什么缘故?」淩雅峥笑了。
丽语说道:「今儿个一大早,晚秋的婆婆、男人领着一个老婆子来,那老婆子是晚秋、澄天的老姑奶奶,老姑奶奶说,好女不嫁二夫,又说和离的事她没点头呢。」
梨梦插嘴道:「一个老姑奶奶也能管这事?」
「谁叫元家没有旁人呢,就在大夫人那闹着要将晚秋领回去。大夫人挺着大肚子,答应了,支会了穆老姨娘,就叫静心去二少爷那领走晚秋。二少爷正在学堂里读书呢,听说他不在,人就被领走了,立时就冲大夫人院子里去了。」
「所以冲撞了?」淩雅峥问。
「可不是嘛?」丽语笑了。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是淩钱氏第三次叫人吵嚷淩敏吾冲撞了她,慢说淩古氏,就连府里下人,也很不将这事当一回事。
淩雅峥依旧翻着书本,不耐烦地说道:「大伯娘该安心养自己个身子才是,二哥还没崭露头角,急着将二哥踩下去做什么?」
梨梦笑道:「年纪上差那么多,现在不踩下去,以后就踩不着了。」
正幸灾乐祸,忽地就见方氏连连咋舌地进来了,「可了不得了。」
淩雅峥笑道:「怎地妈妈也跟着大惊小怪?」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恰刚刚过了八月,不知道十一少爷活不活得成。」方氏嘴里啧啧出声。
幸灾乐祸的梨梦、孟夏登时没了喜色,个个诧异地说:「这会子是真的了?」
方氏点了点头。
淩雅峥疑惑地问:「当真是二哥冲撞了?」
「屋子里那么些人,谁知道究竟是哪个?只是,肯定要怪到二少爷头上了。」方氏喃喃地说道。
淩雅峥怔怔地呆住,须臾问:「屋子里人多,那有谁原本该在的,却又不在?」
方氏愕然地呆住。
梨梦推敲着说:「看前头两次,大夫人只是想碰瓷,却没鱼死网破的胆量。今次偏偏成了,只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那这渔翁,除了生了四少爷的白姨娘,再没旁人了。」方氏立时说,忽地一拍巴掌,「白姨娘今儿个替老姨娘去弗如庵了,恰她不在!」
淩雅峥以手支颐,缓缓地点了点头,忽地想起自家四位姨娘,问道:「几日不见,洪姨娘几个可还好?只怕没人给她们请平安脉呢,等会子叫在大伯娘那的大夫,也去给四位姨娘把脉。」
方氏眼珠子转着,弄不明白淩雅峥是盼着洪姨娘四个有喜脉还是没有,攸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忙转过头来,见是淩韶吾、淩智吾,还是吓得脸色惨白的元晚秋过来了,立时抽身出去。
「两位哥哥。」淩雅峥起身去迎,见元晚秋脚步虚浮,就叫争芳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妹妹,也听见说了吧?」淩韶吾问。
「这事,大哥不管吗?」淩雅峥问。
元晚秋一怔,淩敏吾薄薄的嘴唇张开,「大哥要晚秋去求他,才肯管。」
「求了,也没用。」元晚秋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
「那这会子来找我,是为了……」淩雅峥推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