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亲近之人

「你才显老呢！」淩雅峥不由地着恼道，啐了一声，立时就向前去。

淩韶吾不赞同地望着莫三，「胡言乱语什么？峥儿她瞧着很是……」待要说天真烂漫，又觉不合适，只能低着头胡思乱想。

莫三捡起一根倒在地上的桃枝胡乱地挥舞着，回头望一眼麟台阁，见关绍还在窗口静静地站着，就转过身来，一脸坏笑地说：「瞧我怎么叫他在忠良之后的路上越走越远。」

淩雅峥轻笑一声，低着头，沉吟着问莫三：「倘若是些没来由的事，又不能向人说明究竟，又怕露出破绽，该如何搪塞过去？」

「就假托是从你亲近之人那听说的。」莫三笑道，瞥了一眼恍恍惚惚的淩韶吾，忽地指向自己，「你不如就假说是从我这听说的，左右，看在银子的份上，我替你揽了——毕竟，也不吃亏，毕竟旁人找我对质时，我自然就也知道了你的秘密。」

「你说这话时，可曾仔细想过亲近二字的含义？」淩雅峥轻叹一声，颇有些艳羡地望着淩韶吾，恨自己不能轻而易举地「一见锺情」，不然，要少费不少事。

冷不丁地望见元晚秋又慌慌张张地走来，淩雅峥诧异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小姐、少爷，快去请老夫人救人！大老爷快将二少爷打死了！」元晚秋满面泪痕地走来。

莫三问道：「不是叫他避开大老爷，先去老夫人那避难吗？」

元晚秋哽咽道：「话虽如此，但半路上，四少爷来说，大老爷一怒之下，烧了跟先大夫人写的信笺，二少爷就气得回去了。」

莫三忍不住一拍脑袋。

淩韶吾立时问：「大少爷那没理会这事？」

「大少爷病着呢。」

淩韶吾脚步一顿，立时大步流星地就向淩古氏的院子走去。

淩雅峥劝元晚秋说：「快抆了眼泪，别被大伯娘看出蹊跷。」又对莫三笑道：「舒姐姐还等着你去回禀呢，还不快去？」

莫三被催促得不痛快了，开口道：「总有一日……」四个字之后，余下的话再接不上，悻悻地甩手就去了。

「你去我那洗了脸重新梳妆打扮一下。」淩雅峥笑道，心里思忖着，见元澄天关切地走来，就对元澄天说：「放心，你姐姐没事。」

元澄天不放心地瞧着元晚秋，待她点了头，才放宽心。

「你们在园子里，好生盯着麟台阁，什么人什么时候进出，都仔仔细细地记下来。」淩雅峥推敲着说。

元澄天不解地问：「关少爷还能闹出什么么蛾子出来？」

「狗急跳墙，不得不防。」淩雅峥推敲着说。

「是。」

淩雅峥吩咐下了话，想起秦舒手掌上的茧子，低头揉了揉自己柔弱无骨的手掌，满心琢磨着如何为秦舒分忧，叫梨梦领着元晚秋去三晖院后，就慢慢地向前走，到了淩钱氏院门前，就听见淩古氏喝道：「要打他，先打死了我！」听见声音，忙走到淩古氏身边，跟淩韶吾一左一右搀扶着淩古氏。

院子里淩敏吾低沉的痛呼声戛然而止，巷子边上，敢着来救孙子的穆老姨娘尴尬地转身离去。

淩雅峥扶着淩古氏抬脚进了院子，就见淩敏吾被按在一条长凳上鞭打，不知挨了几鞭子，背脊上已经沁出血来。

「快将你二哥哥救下来。」淩古氏挺胸抬头，俨然是一位又有威严又慈悲的祖母。

但淩家人都明白，比起救淩敏吾，淩古氏的本意不过是「耀武扬威」。

「母亲，敏吾他……」淩尤坚尴尬地握着鞭子，手动了动，又重重地放下。

「跪下，你这不孝子，嫡母、亲娘都在，就杀起儿子来！你媳妇呢？叫我瞧瞧她胎气动成什么样了？」淩古氏瞥见屋子窗后人影一闪而过，不由地冷笑一声。

淩尤坚忙跪在地上，苦不堪言地说：「母亲，儿子在青帝庙忙了这么些日子，就连雅文回门，也没回来见她一面……才一回来，就听说，这混帐东西惹得她母亲动了胎气……若是一次就罢了，偏这是第三次了……」

淩古氏瞅了一眼淩敏吾，也在心里埋怨淩敏吾多事，嘴上强辩道：「再如何，他都是活生生长在眼前的宝贝孙子，比那一团血肉不知是男是女的胎金贵多了！」

多得罪人的话，听得淩雅峥咋舌不已。

淩尤坚震惊之下，知晓跟淩古氏没有道理可讲，便将头几乎垂到地上，再不辩解一句。

「再叫我知道你打他，我就向你老子请家法。」淩古氏得意地一笑，待听淩敏吾嘴里哎呦一声，也不由地心疼起来，叹道：「韶吾，快送你二哥哥回去好生歇着。」

「是。」淩韶吾应着，扶着脚步蹒跚的淩敏吾慢慢地向外磨蹭出去。

「祖母，咱们走吧。」淩雅峥说。

淩古氏冷笑道：「走，免得多说了两句，又动了谁的胎气。」嘲讽完了，叫淩雅峥搀扶着走出来，过了巷子，有意说给旁人听：「绣帘，快拿了咱们那的好药给二少爷送去，二少爷伤着了，不能吃油腻荤腥，叫咱们那小厨房另给他做饭。」再走两步，似乎想起一事，就对淩雅峥轻声说：「峥儿，你可有意学些烹饪？」

淩雅峥一怔。

淩古氏轻声说道：「虽你们这样的女孩子，一辈子都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能学一学也好——年轻那会子，我输就输在，比不得人家会做一手好茶饭。如今，我已经老了，还望你吃一堑长一智，别栽在这上头才好。等回头，就叫人在你院子里弄个小厨房。」

淩雅峥从善如流地福身谢恩，须臾笑道：「左右我这性子不定哪一会就对烹饪这事腻烦了，不如将小厨房设在雅嵘院子里，待嵘儿回来了，她用着正好。」

「……你呀，你不见她，就又想起她的好了。」

「我只是见不得她那张脸，毕竟，她还是我妹妹。」

「好，都依你。」

「多谢祖母。」

「再过两年，嵘儿长开了，你心里的疙瘩就也解开了。」

……

巷子里的话越飘越远，穆老姨娘僵硬地拄着拐杖站在巷子里。

「老姨娘？」静心轻轻地问了一声。

穆老姨娘叹息一声，回过神来，用力地睁了睁眼睛，「回吧。」

「老姨娘不去瞧瞧二少爷？」静心赶紧地问。

穆老姨娘叹道：「是那位去救的敏吾，敏吾心里不知怎样感激那位呢——大夫人动了胎气的事，可有蹊跷？」

静心轻声道：「据说，二少爷在大夫人房里纠缠着，要叫晚秋出来，闹了两声，见晚秋不肯出去，就走了。没多大会子，大夫人就叫肚子疼。」

「晚秋？」穆老姨娘一怔，「她弟弟，可是宋止庵口中称赞的，论起资质来，不输给邬音生、齐清让的元澄天？」

「正是。」静心应着。

穆老姨娘摇着头一笑，对静心说：「去跟大夫人说，左右晚秋她还没用顺手，就叫晚秋去敏吾院子里伺候着。」

「是。」静心遮住嘴，轻声道：「二夫人才进门，七小姐就捎信来说，五少爷挖了大少爷的墙角，这事，老姨娘要如何处置？」

「不急，慢慢来。」穆老姨娘想起淩雅文，喉咙一堵，「我这辈子，最疼雅文了，偏她落到哪个下场！想挖墙角？哼，我倒要瞧瞧，雅文进不得马家，谁还能跟马家结亲！」

静心应着，见淩睿吾悄悄摸摸地跑来，忙搂住他向左右看去，左右没人，立时掩护着淩睿吾将他送到穆老姨娘院子里。

摘了匾额的院子里，穆老姨娘搂着淩睿吾坐在窗子边摆着的榻上，听着窗子外有一阵没一阵的风声，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怎么又瘦了？」

淩睿吾靠在穆老姨娘怀中，眼中泪光闪闪地说：「今儿个是重阳，祖母赏了一堆人，唯独……」

「将你漏下了？」穆老姨娘问。

「不是漏下，我的东西，是跟四哥一样的。」嫡子、庶子一样的赏赐，这可不就是奇耻大辱？淩睿吾咬着嘴唇，趴在穆老姨娘怀中呜咽起来。

穆老姨娘拍拍淩睿吾的脑袋，怂恿说：「前两日，穆霖说，老夫人赏赐给五少爷的白釉花觚将你五哥弄进当铺里两回。」

淩睿吾懵懂地坐起身来，狐疑道：「五哥又不缺银子，他当那东西做什么？」

「就是不知道，所以奇怪。」穆老姨娘从靠枕下拿出两张已经赎当的当票递给淩睿吾，「你五哥年纪也大了，这银子指不定花在什么地方了呢，你拿去给你祖父瞧瞧。」

淩睿吾怔怔地接过当票，好奇地来回翻看一番，「这就是当票？」

「……别跟你祖父祖母说是从我这拿的，不然，在他们眼里，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穆老姨娘眼眶一红。

淩睿吾握着当票犹豫不决，好半日，拉着穆老姨娘的袖子，犹豫着说：「万一惹恼了五哥……」

穆老姨娘皱着眉头说道：「睿吾，你仔细想一想，虽你九姐姐可恶，但你五哥哥难道就不可恶了？况且，他们兄妹三个，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兄妹，你先前既然招惹了你九姐姐，就当明白，你五哥哥、八姐姐也将你当做眼中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