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决定

S9星球。

混乱落下帷幕， 艰难获胜的反抗军打扫着战场，收拾着残局。往日热闹的中转站，寂静中带着硝烟的味道，告诉着迈入这片土地的人们，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争，有多少人为这片大地流淌鲜血，又有多少人再也没有看到这一幕。

来来往往尚留有余力打扫着战场的人们，对这一切早已麻木， 他们从混乱之地无人知晓处开始，也不会在S9星球停下脚步， 这不过是在他们拼死拼活的日常中稍显激烈的一天， 虽然这一天他们失去了很多熟悉的人， 但不意味着明天不会失去更多。

杰米哒

对生命的麻木和对鲜血的忍耐让他们安静的行走在屍体中，行走在血液中，行走在无人知晓的路上。

这是真实的战场， 这是比S1星球上更惨烈的战场，这是赤裸裸的指责，对每一个迈入这片土地意图改变这个世界的野心家，革命家以及理想家的指责。

硝烟混杂着肉味，格外的刺激。

刚迈出星舰的晏雄沉默着看着展示在他眼前的场景，失去了以往插科打诨的尽头。

左迩靠着舱门， 垂下眼， 盯着眼前那一片焦黑的土地，安静的等待着。

郑星洲走出了舱门， 身后的苍旭露出小小的酒窝跟在他身边，似乎难得的开心。

气氛有些沉重，但比起远方大地上的麻木呆滞的身影来，显得有些矫情和多余。

理智看了眼脚下的土地，神情未变，朝远方走去。

他们没有走出太远，星舰降落的巨大动静早已将他们的到来通知给了所有人。

白言带着几个传令官匆匆出现，目光在郑星洲脸上微微停顿，又落到了晏雄脸上，才开口道：“K呢？”

晏雄看了眼郑星洲。

白言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

理智的目光始终看着远方，落点不知在何处，除了白言出现时，给过一个眼神，之后就没有再看过他们一眼。

他望着远方表情微变，在白言不着痕迹的注视下，朝那个方向微微昂首，抬脚迈过了他身旁。

“把那边处理干净。”他迈步上了飞艇，命令仍清晰的传到了他们耳边：“剩下所有人集合。”

白言诧异的表情凝在了脸上，露出个笑来，侧头对身前的传令官道：“没听清？”

传令官摇摇头，小跑着离开了。

白言便转头，真情实意的道：“我去处理下……”他仰头点了点远方带着几缕硝烟的地方，轻声道：“稍后见。以及，K的风格真是万年不变啊。”

晏雄抽出卷烟，点着了之后，低头吸了一口，在心里笑了。

那是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要是知道，你非得跪下来喊爸爸。

就如同所有监测到了那一幕以至於不敢置信甚至怀疑人生的敌人们一样，他们从星舰上到如今的安静，无非是心存敬畏，以及怀疑人生。

*

理智没在意他们心里的想法，就如同对那一幕引发的接踵而至的后续反应一般，他也没有在意。

就如同仲煜城在世界观崩溃的那一刹那所想的，如果一个人拥有这种力量，那他是怎样保持着蝼蚁的心态存活在蝼蚁的世界里的呢？

原因很简单，理智坐在上首，看着他熟悉的人影一个个汇聚，然后看到他时，露出的诧异和惊讶，再在旁人的解释里，露出勉强相信的表情。

我强大到足够颠覆世界，但只因为这个世界里有你在意的事物，我便愿意为你妥协。

而且……

理智看了眼前所未有的强大的直觉，他比以往都要强大，这也意味着，离他崩溃的那一刻已经不远了。

命运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它将强大赋予他们，前提是，他们是被硬生生分开的一个人。

过於强大，只会加速这个不稳定人格的崩溃，而一旦其中某个人格崩溃，能量失衡导致的连锁反应，下一个就是他。等理智崩溃，独留下郑星洲之后，并不意味着一切结束，真正的结束是，郑星洲会在人格陆续崩溃消失中，完全崩溃。

世界上将没有郑星洲这个人的存在。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们克制着自己的能力，平静又稳定的融合着其他人格。

杰米哒

一切都很顺利，郑星洲在沉眠中，吸收着散逸的精神力，只等他们完成自己的执念，被他轻松的融合，整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郑星洲，才是他能发挥这个能力的最好时候。

但是，计画提前了。

提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消失的速度比原来判断的快，为什么会比原来他们认为的消失速度快？

因为支撑这具身体的精神力太过庞大，为什么会那么庞大？

因为他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需要强大的精神力。

一切回归原位，荒谬的好似早就被定下了最终的结局一般。

因为强大，他们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能力，同样因为强大，他们不得不提前计画。

然后将一切暴露在众人眼里。

然后加速他们崩溃的速度。

唯一的方法，唯一的自我拯救的机会，唯一的路，就那样摆在了他们眼前。

将这个还在探索精神力的世界带入普及精神力的新世界。

所有人，所有政客，所有势力都会愿意为先成为超能力者付出任何代价。

更不要说区区的变革。

在时代浪潮前，整个政治机构本就会迎来新的改变。

就好似虽然他们从未想过这一条路，但这条路却早已为他展开，只等他浓妆艳抹，走上历史舞台，成为滚滚车轮中的一员。

理智在那一瞬间已然知晓了这一切，这个从未纳入他们选择的选择，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稻草。

理智并不喜欢这种充满了注定的选项，就好似二十年前那个婴儿呱呱坠地，只是为了二十年后的这一刻。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却不得不接受这致命的一个自问。

当初是什么让这个古老的灵魂跨越时空在另一具身体上活过来？

是时空的馈赠？是历史的注定？还是命运女神微笑的脸庞？抑或三者皆有？

才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让他无路可退。

*

理智沉默得太久，久到坐在一旁安静等待的人们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姿势，人群间浮起小声的议论。

夜枭是在医用担架上飘进来的，他胸口绑着绷带，担架上还放着几个续命的治疗仪，悬浮的担架飘过密集的人群，隔开了旁人，停在沉默的郑星洲身旁，他操纵着担架转了个身，上下打量了圈郑星洲，语气里有些遗憾：“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啊，看上去软绵绵的……”

理智从思绪中抽离，抬头看了他一眼，夜枭在理智迎面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气势前，改口道：“K，你可算是来了！我们这儿简直是翘首以盼，就等着你给我们来主持大局呢！”

他真情实意道：“这一仗实在是不轻松，要是你不来，我都想跑了。”他絮絮叨叨，无视了晏雄的眼神，继续诉苦道：“干不过，真干不过啊，正规军和咱们不是一个级别……嗷！”

他警惕的转头看晏雄：“没看我这续着命呢？你是不是想谋财害命？”

晏雄手虚握在他胳膊上，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诚恳道：“你还是先闭嘴吧。”知道你面前是什么怪物吗？他琢磨着，就对方那一手轻描淡写的让超能量团消失的能力，估摸着能让夜枭消失个几百遍，从心脏到毛发，仔仔细细的给他安排上了，都不够人家一眨眼的功夫。

夜枭并不领情，他挪开视线，看着郑星洲，诚恳的诉苦道：“K你也看到了，这S9星球屍横遍野的模样，再来一次咱们不如直接投降……嗷！”

这下力道有点大，夜枭咬牙切齿的看晏雄：“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想弄死我？”

晏雄拿余光小心的打量着郑星洲，对方面无表情，看不出想法来，但是余威威慑着晏雄，压根不敢有多余的想法，挤眉弄眼的试图提醒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养养伤？”

夜枭沉默着看着晏雄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嗤笑了一声，招呼白言：“言儿，把他拉开，我看他是犯病了！”等白言派人上去拦住了晏雄，他可算是能继续自己的话了，唱念俱佳的对郑星洲道：“我是说真的，K你得给我们个切实可行的新方案来，我不觉得靠我们能挡住星盟接下来的反扑！”

他看了眼慢吞吞伸手遮住了脸的晏雄，心头飘起几分疑惑，但没停下嘴里的话：“兄弟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么死下去了，就算我们是渣滓，也有活着的权利。”他严肃了起来：“你总不能让我们填命去完成……”他嘴唇微动，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的野心吧。”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夜枭耳边响起，其中蕴含着的丰富情感，足以让旁人心生感触，想跟着为此落泪……

等等，这好像不是K发出的声音，夜枭转头看晏雄，他伸手掩面，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副没救了，抬走等死吧的表情却是怎么都遮盖不住。

夜枭纳闷了，晏雄这到底什么毛病？他不就是跟K说了些实话吗？怎么就一副踩了他痛脚的模样了？

K还没说话呢，他这又是拦又是表演的……

他还没在心里纳闷完，接到了白言的眼神，担架飘忽着到了白彦身旁，他凑到他身边看了眼萤幕，反复看了三遍，语气里带了几分怀疑：“全息游戏？”

白言的目光朝郑星洲那边飘了下，夜枭眼睛一亮，唰的一声，飘到了郑星洲身边，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K，你们研究出了这么厉害的武器？”

“咳咳咳。”晏雄在一旁低声的咳嗽。

理智看了眼白言。

白言果断的将星卡萤幕调整了许可权，将上面的视频展示给郑星洲。

短小无法遮掩它可怕以及震惊之处的视频，从那枚发射的高能量反应团还未炸开就突兀消失了的全过程，清楚的展示在萤幕上。

甚至还能听到周边人的惊恐声，摇晃着的视频在最后平静的外太空景象里几乎晃成了虚影。

理智看了一遍，微微点头，显然这是一位热衷星网的贵族，他在震惊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将这个视频传到星网上。

符合贵族们的智商。

理智在心里冷静的想着，看了眼周围的人，他终於开口了。

“计画会进行调整，等通知。”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在沉默了片刻后，径直道：“如果将一切归咎为我的野心能让你们心安理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