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虽然一直没有承认，但他心底确实有这种想法，虽然直觉咋咋呼呼，又傻又天真，还有点不知所谓，但是这不妨碍他罩着直觉。
他可以嫌弃直觉，郑星洲可以嫌弃直觉，因为他们归根到底是一个人，你仲煜城凭什么嫌弃直觉？他那么喜欢你，你凭什么不喜欢他？
这大概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愤怒。
他和直觉才是一起走过了二十年的人，他知晓对方的缺点，虽然也找不到几个优点，但直觉有什么错呢？
理智被直觉这短短几句得体的话激起了最初的情绪，意识下潜时的犹豫已然被他抛到了脑后，仲煜城那真挚的表情也在他脑海里抹去，徒留下坚定的情绪。
我！理智！今天就要告诉仲煜城！他根本没资格拒绝直觉！
直觉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我觉得你好像根本没听我说的话。你别这样对他了，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喜欢我们呀。】并不知道自己在火上浇油的直觉试图说服对方【如果你真想实现我的愿望的话……】
他黯淡的光芒慢慢闪烁了下，声音变成了小小小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睡到他呀？】
什么时候？理智压制住语气，慢条斯理的安抚他【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现在你被星洲融合的话，我这边可能会撑不住。】
直觉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语气里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我下来的有点久了，这个之后再说吧。】
他脱离了潜意识。
直觉看着对方重新回到空旷的外面，才若有所思的想，理智不是喜欢郑星洲吗？为什么我觉得他也喜欢我？
直觉并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因为他知道，他的直觉一般都是对的……
所以，直觉忍不住看了眼硕大的白雾，陷入了纠结，理智到底知不知道，他喜欢我？以及万一他想让我变成主人格，那郑星洲可怎么办？
理智怎么说喜欢我就喜欢我呢？这可真让人苦恼啊。
*
理智不知道直觉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他可能会想一想自己对直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但是他并不知道，所以他并没有深思，也没有机会解释清楚。
他喜欢他自己，最初代表的是郑星洲，但在他们慢慢融合之后，这个我自己里也包含了直觉，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喜欢他自己而已。
理智收回了思绪，抬头看向耐心等着答案的仲煜城，漫不经心的说出了惊人之语。
“第三个人格快要消失了……”
仲煜城下意识的反问道：“第三个人格？”他好似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在等待着欣赏表演的郑星洲：“为什么？”
理智看着他，耐心的解释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所以你的虚弱和异常是因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目光紧迫的看着他，似乎是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又或许是想要跟他确认最终的答案。
“对方有点难缠，所以我付出了一点代价。”理智理直气壮的说道，丝毫没有说谎的心虚感，甚至还有几分足以让人自行惭愧的理直气壮。
可见人不要脸真的是一种天分。
果不其然，理智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些东西，狂风暴雨的情绪在散去之后，露出底下属於弱者的无可奈何，加上一点点不敢置信，最终凝聚成观赏性极强的表演。
他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理智冷静又似乎毫无察觉的表情，他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哪怕在这个时候，仍保持着温和的态度：“我并不想要这个。”他语气刚开始有些虚弱，但很快就坚定了起来：“如果是我之前的话给你造成的误会，我可以解释。”
他看着神色仍有几分苍白的郑星洲，第一反应是安抚他，而不是对他发火。哪怕此刻他心中流淌着无数难言的情感。
“我喜欢每一个的你。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他嘴唇微动，流淌过几分难受：“我并不希望你为我受伤，也不希望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格被消除……”
理智截断了他的话，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所以，你不想治好郑星洲了？”
仲煜城恍惚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嘲讽，又好像没有，他有些心累，也不想去探究对方的真实想法，语气低沉了几分：“如果可以，我希望是通过温和的方式，治好你们的病。而不是……”
“而不是让你受伤的方式。”
他静静的看着郑星洲，眼里流淌着情意。
理智垂下眼，打破了有些过於温柔的气氛：“你可以把这些话留给郑星洲。”他礼貌的勾了勾嘴角：“他会开心的。”
仲煜城知道他该乘胜追击，他该继续剖析自己，他该继续让他为此动摇。
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伸手帮他慢慢抚平了领口的褶皱，低声道：“还难受吗？”
理智避开了他的手，自己伸手整理起了着装，语气复归於冷淡：“比他好一点。”
仲煜城手停在空中，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道：“那他……还能出来吗？”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让他出来和你见最后一面。”
仲煜城被他这一刀捅得失声了几秒，才开口道：“我记得，他说，你们都是一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他语气低沉，好似生怕声音大些，会吓到郑星洲一般。
虽然他的问题跟对方那稳准狠的一刀一模一样的精准，不但没有失色，还正中疑点。
理智面不改色，心脏平稳，张嘴就来：“我骗你的。”
仲煜城眼里的情绪还没退去，听见他这句话，疑惑浮上了眉眼。
“他本来就要消失了。”理智注视着仲煜城，几乎给予他一种温柔的错觉：“我的异常不是因为他。”他在仲煜城面前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含着淋漓尽致的欢快：“而是跟他一样的原因。”
仲煜城闭了闭眼，将情绪压制到最深处，才能保持着冷静再度开口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你们都在因为某个原因而虚弱了下来？”
“是因为在被融合吗？”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理智笑着捅碎了他的侥幸心理：“如果你想这样判断的话。”
仲煜城有无数个疑问，但他选择了最不相干的那一个：“为什么要骗我呢？”
“因为想看到我难受是吗？”
理智一脸坦然道：“因为之前你好像很不喜欢他的样子，所以想看看你的反应。”他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在遗憾：“原来你是真的喜欢郑星洲的每一个人格。”
“我能感受到你有多不喜欢我了。”仲煜城十指交叉，神情归於平淡：“所以，你的执念是什么？”
没收到理智的回复，他改变了问题：“你们还有多久？”他停顿了下道：“不管是被融合还是被消除。”
理智依旧没有打算回复。
仲煜城再一次改变了问题：“是为了郑星洲？”
这一次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将感叹压抑在喉咙里，平静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来打扰我的话，很快，你的星洲就回来了。”
“那你们呢？”仲煜城见他神情平淡，不以为意，便继续道：“会被融合？”
理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仲煜城对他的沉默也没有情绪波动，转而道：“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对郑星洲微微颔首：“接下来，我不会打扰你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他朝门口走去，听见郑星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谢。”
*
“家主？”甲一心惊胆战的迈出了试探的步伐。
仲煜城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星洲身体不好，注意点。”
甲一领命，然后又眼睁睁看着仲煜城陷入了沉默，显然家主正在为情所困……
“不要让他感到压力。”仲煜城又好似想起什么补充道：“如果他有什么需求，第一时间满足他。”
甲一摸不清家主这吩咐是什么意思，一一应下。
仲煜城接着吩咐道：“注意他的情绪……”
他说得有些长了，最终有些烦躁的停下了话，又陷入了沉默。
理论上他该开心才对，对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会还给他一个完整且与他心意相通的郑星洲，并且只需要他停止去打扰他就可以了。
但他不仅没有开心，还觉得难受，并随着与他分别时间的增加而更加难受。
想去见他，想告诉他他的喜欢，不想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件事，不想让他一个人难受，不想让他……
无数想与不想在他脑海里起舞，鼓动着他。
他梳理了几遍，他对郑星洲的感情。
他喜欢星洲，毫无疑问，那是他第一次知晓喜欢的滋味。
他喜欢第三个人格，毫无疑问，他曾因为在星洲和他之间选择，而恍然大悟他们是同一个人，并不该做出选择。
他喜欢主人格？
当然，哪怕对方不喜欢他，哪怕对方不想见到他，他确实喜欢他。
虽然他无法确定他是因为哪个原因喜欢主人格，但是他能确定一个事实，他喜欢郑星洲，喜欢他所有的人格。
所以，如果星洲将所有的人格融为一体，他是否会因为其他人格的消失，而思念起他们呢？
等等……
仲煜城很快从对主人格的想法里跳到了另一个深坑。
如果不喜欢他的主人格消失了，喜欢他的第三人格消失了，只余下星洲，他会因为对他们的喜欢而不那么喜欢星洲吗？
这个想法听上去不太对……
而且显得他很渣……
仲煜城思考了许久，得出了答案：“甲一，联系张老，给我安排个心理疏导。”
想这么多，一定是因为我有病。
这或许是他在这段感情里唯一正确的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