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零 决裂
稽粥与杜康哈喁喁低语,影子投在帐子上,拉的长长的。在帐外角落中,谁也没有发现,一个黑影从窝着探起身来,悄悄遣走。
王帐东北一角,一座帐子富丽小巧。深红锦缎低垂,遮住帐外啸啸北风,宁阏氏刘撷伏在案前烛火下,挥笔急急写就一张丝帛,然后直起身来,将帛书卷起,交给朱朱,“将这个火速交到左谷蠡王手上。”
朱朱皱起眉头,“阏氏,递信倒是小事。只是若是日后被查出来,怕是……会连累到你。”
刘撷微微沉吟。
“阿布,”帘子被掀起,离离风一样冲进来,声容灿烂如朝阳,“我的白雪刚刚生了一匹小马驹,真是可爱极了。”
白雪是离离的坐骑,是一匹极是健壮的牝马。
刘撷目光一亮,若有所思,与朱朱在空中略一相望,微微点了点头。
“哦?”她抬起头来,面上笑盈盈的,“白雪生了小马驹么,真好!——离离,”她搀住离离,让离离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问道,“帮阿布一个忙可好?”
离离微微一怔,仰头望着刘撷,长长的发辫铺垂养母膝上,神情天真明媚,声音没有丝毫忧愁,
“离离当然乐意了。阿布要我做什么?”
刘撷将帛书交给离离,“将这个交给左谷蠡王渠鴴。”
“左谷蠡王?”离离眨了眨眼睛,诧异之中带着一点天真单纯,年轻的女孩有着明媚的资本,什么都不用特别修饰,便自有一股青春气息张扬出来,恍咧咧冽的如水,“阿布。你说的是那位须卜家的族长么,离离听说他是咱们匈奴的战神,打起仗来可厉害了!和我的阿爹一样厉害。”
“是他。”刘撷笑着点头。
离离接过帛书,答应道,“离离知道了,阿布就放心吧!”声音干脆。
她起身,快步离开帐子。刘撷看着离离毫无心机的背影,不禁有一些担心,忍不住移动脚步,
“小心些儿。莫要让旁人发现了痕迹!”
离离从打开的帘子下回过头来,朝着刘撷挥手,“阿布。知道了!”笑容灿烂犹如朝阳初生。
这是刘撷最后一次见到离离,从此之后,她一生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养女。
王庭一夜风停,草原天空湛蓝的犹如碧蓝宝石,分外高远。空气中带着新鲜的水汽,辛勤的匈奴牧民们取出秋日前收藏的干草,将干草一把把抖开,投递到养着的羊马面前。
渠鴴拍着爱马绰火的背,望着王庭进出的牧民,“马上就又要起大战了。也不知道他们若是随着单於出征,有多少能够平安归来。”
绰火唏律律的嘶鸣,拿着硕大的马头蹭着自己的主人。
绰火是巴尔干草原上的马王。端的是一日千里,来去如风。三年前,渠鴴前往巴尔干草原,在草原上潜伏了三日三夜,终於将这只桀骜的牝马驯服。素来十分爱惜。回身拍了拍绰火的背,伸手替爱马梳理颈上的鬃毛。
侍卫莫犀不以为然。“这次大战与咱们雄渠部没什么关系。马上要入冬了,族中族老还在等待您回去拍板迁徙之事。”他涎着脸靠近渠鴴,
“大王,咱们不如早些回去吧!”
“急什么?”渠鴴失笑,“偌大一个王庭难道还养不起小小一个你?”
他挺直背脊,远远看着前方,天空高远。王帐威严,其上穹顶尖耸,在北风中傲然独立,他的目光略略沉静,
“再待两日,等一切落定了再回去!”
“哎哟我的大王,”莫犀急起来,“你已经当众发了那样的话,剩下的怎么样还关你什么事?”
离离从马上下来,远远的望着前方的男子,男子的肩膀宽广,犹如一座小山。
“他就是左谷蠡王?”
微微沉吟,想要上前将手中的帛书交给渠鴴,又忆及养母莫要让旁人看见的慎重叮嘱,略一思索,扯住经过的匈奴牧民小童,“把你的衣裳借我用下。”
渠鴴牵着马在王庭中行走,一个匈奴少年忽的从一旁冲出来,撞到渠鴴怀中。莫犀大怒斥道,“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冒犯谷蠡王……”
渠鴴扶着少年,笑着道,“不过是小事。”正想要安抚一下小童,忽见少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之感,不由一怔,掌心随即一凉,却是一卷不知什么东西被塞到自己手中。
他不动声色道,“莫犀,算了。下次可要走稳着些。”叮嘱少年。
少年朝着渠鴴鞠了个躬,连连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渠鴴看着少年在王庭中奔跑,背影消失在是帐篷转角之处,方低下头,展开手中丝帛,见帛书上用蝇头大的小隶写着一行话:王帐会议后,单於已起诛心,稽粥与杜康哈设伏,不可赴宴,切记切记!
渠鴴眸中闪过诧异之色,心中怒火高涨。
近年来,虽雄渠与王庭之间龃龉渐多,但他尚维持着对冒顿的忠心,从未思虑过倒戈。没有想到,冒顿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大王,”莫犀好奇问道,“大王,刚刚那个孩子交给了你什么?”
渠鴴冷笑一声,将手中缣帛掷给莫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