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八 关头
一时间,张嫣绝望的闭了眼眸。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从容。从藏身处轻轻的坐起来,优容娴雅,只有单薄的背脊在阴暗的地道中挺的笔直,像一棵孤傲的杨柳,“落到你的手里,是我运道不好。”张嫣轻轻道,却在下一刻扬起下颔,“但是,你倘若想以我的性命逼着做什么事情,那却是痴心妄想”
回想起刚刚窝在暗地角落里等待未知命运的惊惶。就像抛了一只鞋子,焦灼等待另一只鞋子落地的声响。如今,生死危机真的降临到了面前,另一只鞋子终於落地,反而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去,一时之间,心神冷静而又从容。
楼谓为她的风姿所折,一双三角眼中闪过微微惊艳的色彩,片刻之后很快的回过神来,笑道,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面前的女郎,目光肆意而下流,好像是长安街头的恶少打量蓬门国色的民女,“皇后娘娘,我自觉我编的说辞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你是怎么猜到我的恶意的?”
可能是因为宦者身体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着一种特殊的柔意,在地洞里听起来,有一种奇异粘滞的不适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宦者之前一直佝偻着的身躯此时已经在张嫣面前挺拔了起来,像是放弃了所有下位者的卑微心态和顾忌伪装。完全不再将面前的女郎当做一国皇后,而自己也不再是未央宫中的一个卑微宫人。
张嫣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目前孤立无援的形势,不着痕迹的向背后微微退了一点,干脆利落的解答道,“丁七子没有这个胆子动我,而程太医也不是个会想当太医令的人。”抬起头来看着楼谓,声音脆朗,眸光清亮,“我倒是很想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欺诈於我?你的背后又是什么人?”
“哈。”
楼谓短促的一笑,“张皇后果然聪慧,难怪他跟我说,想要顺利抓着你,得用十分心力。只可惜,任你狡诈如狐,终究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他奇异的目光落在张嫣身,仿佛实质流淌,含着欣赏怜悯,又似乎包含一种摧残所有美好事物的残暴,
“皇后娘娘都这么大的人了,”他的声音转为冷淡讥诮,“难道还认为,这世的事情都这么干净美好,只有在彼此有深仇大恨的时候,一个人才会动另一个人么?”
“你……”张嫣背后冷汗渗出,脚背的肌肤也微微绷起来,警惕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干什么啊?”
楼谓喃喃而笑,打量着面前娇贵的女子,
素色单薄绵衣披在她的身体之,虽然臃肿,亦掩不住曼妙曲线。地道之中天光虽然黯淡,但人的眼睛在这儿待的久了,亦能看清一些近处东西。美貌的女郎站在暗影里,全身因为光线的缘故黯淡,唯有一张荧玉一样的脸蛋,在漠漠的地道之中仿佛放出光来,下颔微微仰起,有着一种倔强的弧度,灼灼如玉,明艳芬芳。
“真美,”
楼谓的声音带着一丝痴迷,
“未央宫中,张皇后的美色若是称第二,想来就没有人敢说是第一了,难怪大家为了……连纲领伦常都顾不,只宠幸你一个人——这么漂亮的女人,今天却要便宜我这个卑贱宫奴了?”
“你……”
张嫣浑身气的颤抖。领悟到楼谓话语中的龌龊意味,只觉得宁愿昏死过去。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楼谓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笑起来,蔑然道,“皇后娘娘,你是不是傻了?若你这时候还在椒房殿,是那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我当然没这个胆子动你的手脚,但你现在不过是个孤女,落在我的手,地道之中再无一个旁人,我便是再将你怎么样,你又能拿我如何?”
“皇后娘娘,”
他的情绪忽然诡异的平静下来,望着面前又惊又惧的美丽女郎,神情诡谲,“你知道女子什么时候最美么?”声音柔和。
他笑眯眯道,“在她们光着身子求饶,最屈辱的时候。”
“女人都是贱东西,”
一时之间,他面色陡然狰狞,声音也变的恶狠狠的,
“皇后娘娘见过少府的春女么?春女也是一个美人,当然是比不皇后娘娘美的,可在这座未央宫中,也算是很见得了人了。那时候,我还是未央宫中的一个小黄门,有一天提着水经过长廊的时候,正好从她的身边走过,不免偷偷看了她一眼,水桶晃**,不小心溅了几滴在她的鞋面。”
声音忽的转为高亢迅急,“她自己不过也是一个贱人罢了,竟敢指着我的鼻子大发脾气,骂我是贱人。我当时默默忍了,晚回去睡在床,越想越气不过,干脆恶从胆边生,拿了一把刀子,半夜里守在她的屋子外头。”
“那一天晚,未央宫的天气真冷啊”他的眸光变的恍惚,面神情也十分迷离。
“我站在暗地里,又要躲避侍卫的巡查,又要瞧着动静,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觉得要在那儿冻成一个冰棍,连要不要放弃回房的念头都冷的起不起来。春女终於出来起夜,我摸了过去,用匕首架着她的脖子。她吓的要死,拚命的流泪,连祖宗都叫了,求我放过她。那张痛哭流涕的脸,真好看。我着迷的不得了,把她的衣服扒干净,又吮又咬。我总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却偏偏怎么都没法子发泄,身体好像揣着一团火,憋的想要毁了一切,等我清醒过来,春女的下身已经被我撕咬的血淋淋的,舌头也被我割了,出不了声,只哼哼唧唧的,眼睛里都是眼泪,只看着好像在求我放过她。
“皇后娘娘,”楼谓笑眯眯的向前走了两步,柔声道,“你听,春女是不是很贱?”
“疯子。”张嫣忍无可忍的骂道。
楼谓被她骂了,竟也不生气,只笑笑道,“也许。可是我觉得,发疯的时候很爽快哩”
“我一刀割断春女喉咙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还瞪的大大的。”他痴迷道,“那眼睛可真漂亮,我瞧着实在喜欢,便用刀给抠下来,用布裹了,藏在怀里,回自己屋子继续睡觉。睡的可香甜哩,我进宫之后,从来没有睡的那么香甜”
这个人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疯子。
张嫣浑身颤抖,看着脸神情焕发着奇异光辉的楼谓,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入宫,也不知道在宫里宫外遭遇了什么事宜的黄门,也许是因为身体伤残,也许是因为人格本身的缺失,在未央宫中常期服役的楼谓在默默的生活中将自己扭曲成了一个疯子,在平日也许根本看不出来,却潜伏在暗处,一找到机会就会咬住落单的女宫人,将自己心中的暴虐倾向发泄在她们身。
而显见得,此时此刻,他将自己当做了下一个猎物。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认识到这个事实的张嫣只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昏死过去。
在她波折迭起但终究走的平顺的两生之中,她从没有一刻曾经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可怕的局面。
自己可以算是一直在亲人嗬护中长大,长大后又和刘盈两情相悦,早已经将有着他存在的未央宫当做自己今生的家,却从没有想到,会在家中直面这样可怕的厄运。
如果死亡能够避免这样的羞辱,她宁愿在顷刻间死去。但可悲的是,自己此时手中没有利器,连自尽都没有法子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