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2 / 2)

大汉嫣华 柳寄江 2621 字 2个月前

“阿娘她待我,掏心掏肺,是再也不能好了我从小受她养,唤她阿娘,从来没有一刻生过半分背离思想纵然……纵然后来猜到了一些事情,但我心里却一直是始终当她做亲娘的,从无半点犹豫可有些事情,若是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又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与赵氏并无感情,但赵氏终究予我以血脉,我可以不亲他近他,甚至不认他,但我至少希望保住他生命平安”

“巧言令色”吕后勃然怒喝,

“你就是说一千,道一万,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对不住我的满华”

张嫣想要再说些什么,终究颓然,靠着榻凄然一笑

她和吕后,仿佛永远是飞鸟与鱼,观念想不到一处去从前尚没有冲突的时候还好,如今图穷匕见,便成为陌路,背道而驰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正如吕后之前所言,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只心灰意冷,闭目道,“阿婆如此不谅解,又打算如何处置阿嫣呢?”

是如淮阴侯韩信那般不见天日处死,还是如戚懿人彘那般惨烈,又或者,像是隐王如意,一杯鸩酒结束了年轻的一生,躺在宣室殿兄长的卧榻之上,临死尚不能闭目但对於吕后而言,却已然是很和平的方式了?

我不服

她昏昏沉沉的想着

匕首在胸前,已然被高热的身体染成同温,左手握住刀鞘,慢慢无声

记忆力长乐宫的朝阳,是极鲜艳明媚的红色她还是少女的时侯,在长乐宫朱红静谧的长廊上奔跑,阿婆笑吟吟的瞧着,扯过帕子抆去她额头的汗珠,“早晚天气凉,小心着凉”

“知道的,”彼时的自己脆生生的答道,“到春天了,阿婆手足有些干燥,不如涂些杏花膏”

“哎呀,阿婆的小阿嫣,最乖了”

“就终生禁闭於此,如何?”吕后居高临下,看着惨淡的张嫣,眉眼中有一种蔑视和病态的张狂,“你不过是一个卑贱姬妾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生下带吕氏血统的皇子?”声音冰冷

张嫣吞下了喉中血泪,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的杏眸闪着熠熠光辉,耀眼如天上星辰,心底的极度恨意反而忽略了身体的不适,扬声道,“太后,你儿子姓刘,不姓吕”

“——你总是想着要吕家尊荣,你有没有想过,刘盈才是你儿子他也会哭会笑有喜有忧,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你摆布的傀儡娃娃,或者是为你传承吕氏尊荣的种马,在你心里头,吕氏就比你儿子重要么?”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来回於两个时空之间,才为自己争取到那么一点点的小幸福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便要我将一切都放弃从头来过,我不服气——

张嫣睁着大大的眼睛,凝视着吕后

阿婆,

你若不能放过我,我又何必记得你的好?

握着匕首的手腕劲用的十分的大,微微颤抖

它为哑女私下所赠,未必被吕后所知

说起来,自己虽因着高烧而手足无力,但吕后亦已经年老体衰,若是出其不意,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你知道什么?”吕后压制住心中恼怒,冷笑道,“我是他亲娘,我还会害他么?”

“我自然知道”

张嫣仰起精致下颔,伶仃的身体在逆境之中愈发挺的笔直,笑的极为美艳薄凉,“离开沛县已经二十多年了,刘盈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现在的你可能够一口报出来?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可知晓?”

望着面前这个她曾经并不理解,但亦深爱的女子,张嫣心中复杂之极,一滴泪水从睁大的明眸中坠落,“他一直很努力,但他最深重的无奈,总是来自於他的母亲你因为你,千百年之后,他无法全名;因为你,他一辈子背负良心的债;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你,一个是他的妻子我却偏偏因为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从他的身边带走了我你可曾想过,他最爱的女人是我,却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将我从他身边带走当他日复道倾颓的真相被揭露,你要他如何面对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妻子的母亲?”

吕后狂怒之极,一把上前掐住她的脖子

蒲扇一样的手上青筋累累显露,显见得,她是用了十足力气,真的置了杀了张嫣的心思张嫣呼吸困难,右手握紧了怀中的匕首,生命被逼到了最逼仄的境地,翻生出极致的恨意她既想要致自己於死地也就对自己没有什么,只要她手上的匕首这样顺势一搠——

生命的甜美与自由的诱惑在血管里疯狂的叫嚣,这一瞬间,她的心却仿佛忽然从其中抽离,生出一种空茫的情绪来

真的能够得回曾经的自由么?

在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心里,究竟是母亲重要些,还是自己重要些?今天之前,她从不去思虑这样看起来无谓的问题却在这一刹那冲疑了

想来,刘盈固然没有办法面对一个杀了妻子的母亲,但若自己今日伤了吕后一星半点,哪怕是出於自卫,他又会如何呢?

自己是刘盈的妻子,吕后却是刘盈的亲生母亲她固然自信,刘盈深爱自己,但是若自己真的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伤了他的母亲,他又如何能面对这样的自己?是否还能毫无芥蒂的相亲相爱,没有防备的吻他的眼睛他年之后,难道她对刘芷说,“阿娘曾经,用一把匕首劫持过的你的大母……”

而无论是如何走到这个地步,在最初的时候,吕后终究是曾经无私的疼爱过自己的

天大地大,恍惚间,她已经是回不去了

一时之间,张嫣心若死灰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软软的跌落在被衾之中,似已无求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