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已经确证九成,刘盈还是要一个确信,而这个确信,自然只能来自於阿嫣地亲父,宣平侯张敖。
他没有在未央宫中问张敖,也是给自己这个姐夫留最后一点面子。
立在北宫之中,他抬首,见张敖在殿外求见,面上有惴惴地神情。
宣平侯张敖。一直是一个美男子。也正是因为此,当年轻易的俘获了鲁圆地芳心。
刘盈瞧着他的容貌。不由地感慨,仔细想来,阿嫣其实真的很像张敖,而并没有太随鲁圆的地方。
“朕想知道,阿嫣究竟是否是赵姬之亲女。”
“……是。”
刘盈忍耐着问道,“为什么?”
“……长公主当初拚尽了力气也要生下那个孩子,如果知道是这样,臣想,”张敖淡淡道,“她会伤心欲绝。这才行此下策,而且当初,陛下对家父颇有微词,适逢长公主产女,臣想,也许陛下看在这个出世的外孙女的份上,会更优待张氏一族。”
“无耻。”刘盈一拳揍在张敖地脸上。
他想起阿姐当年所受的苦,十五年后,依旧不免心疼。
鲁圆孤零零的嫁到邯郸,面对她的,却是丈夫房中已有的姬妾,那份委屈,她咽了下来。
可是他这个做弟弟的没法子咽。
张敖不敢反抗,倒在地上,道,“一切都是臣的私心过错。”
刘盈忍不住问道,“张敖,你究竟有没有真心爱过朕的阿姐?”
张敖怔了怔,答道,“长公主,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眸子掩藏了深深地叹息。
刘盈问自己,你要怎样呢?
虽然不免为子女担忧,但现在地鲁圆是幸福的,他真地能忍心揭穿了她幸福的假象,让病重的她,还要再面对一次来自丈夫的伤害?
张敖叩首道,“臣罪犯欺君,陛下对臣有何惩处,臣都不敢言之。只是阿嫣什么都不知道,还请陛下不要迁怒於她。”
也请陛下接她回来吧。
刘盈冰冷的合了一下眸子,淡淡道,“阿嫣是朕的事情,不劳宣平侯插手过问。”
言罢,他挥袖走出北宫宫殿,步伐飞疾。
“陛下,”长骝在身后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大声答道,“自然是去寻皇后。”
郦疥并没有查出阿嫣在哪,但是阿嫣总是向北去的。他一路往北去寻,总能离她近一点。
“陛下,”韩长骝惊愕劝道,“奴婢知道你思念张皇后的心情,可是……”
你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出长安城去寻人吧。
张敖跪在殿下,微微苦笑,面上神情却似哭吟。
鲁圆长公主贤惠纯良,多年夫妇,自然有深深的结缡之情。可是当年,他对赵姬,也是曾一腔赤忱的。做下以赵姬之女充长公主之女之事的时候,也未嚐不想着,这样,能让这个女儿得到更好的前程。
但是赵姬一直不肯原谅他。甚至拒绝再见,她死后,自己对她愧疚,正逢吕后提起立阿嫣为后。他於是忙不迭应承。
阿嫣能够坐上那个天下人欣羡的位置,折杞,你在九泉之下,也能谅解我一些吧?
可是,他不曾料到的是,阿嫣对陛下太多情,而陛下又一直太固执,两个人苦苦折磨,直到最后劳燕分飞。
他犯下欺君之罪,如果可以,当然希望一直瞒下去,一辈子无事。但作为一个父亲,明知道自己手中握着让刘盈与阿嫣和好的秘密,而一直瞒下去,他不仅对不起阿嫣,也对不起鲁圆和折杞。
刘盈生生扼住跨出的脚步。
他是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千万人的注视,本就没有随心行事的资格。更何况,若他是还想要阿嫣平安的回到他的身边,他就得将阿嫣的行踪彻底瞒住。
前圆七年夏,皇帝避暑幸甘泉宫。
云中郡的一家传舍中,驿丞将煮好的热汤送到少年房中,叩道,“吕少爷。您要的水烧好了。”
白衣的少年将拭的锋利的剑放在床上,出门接过,从怀中掏出一大串钱道,“赏你的。”
“多谢少爷。”驿丞笑眯了眼睛,赶忙接过,热络道,“少爷若有吩咐,只管叫我。”
他笑道,“你先退下吧。”正待回房,忽听得舍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仿佛同时有大队人马涌入这个小小的传舍,不由大骇,连忙取了剑,一个筋斗从窗中翻了下来,正逢传舍大门洞开,刷的一声明亮的火把点燃。
见了负手走进来的玄衣青年,白衣少年一重心放下来的同时,另一重心却又忍不住提了起来,退了一步,嬉皮笑脸的道,“皇帝舅舅,你此时不是该在甘泉宫么?怎么竟到云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