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 行悯
传舍之中,刘盈坐在上座,淡淡问道,“你可知道,阿嫣如今在哪儿?”
“表舅,”抱着剑站在室中的少年吊儿郎当的笑道,“阿嫣小表妹此时不是应当在长安的未央宫么?你怎么会问起我来了?”
(注:虽然阿嫣叫刘盈舅舅,但不代表刘盈就阿嫣这么一个外甥哦。遁走。)
刘盈握着茶盏的指尖因微微用力而发白,眯了眯眼睛,忽然冷笑道,“吕悯,你认为,朕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来云中找你?你要是不说的话,可以,朕也不用治你的欺君之罪,你父亲一直没有放弃找你回去的打算,朕只需要说一句话,你以为,你还能过这种游侠的清闲安生的日子么?”
“好,好,好。”吕悯顿时面上变色,无奈道,“我说就是。”
这一对夫妇,平日里看起来都和善的很,谁知一到关头,威胁起人来,都是直点人的死穴。
吕悯是吕家长房嫡孙,论起来,他的父亲是鲁元与刘盈的表兄,因此应唤刘盈一身表舅。他自幼聪敏,但是不喜长安城中的勾心斗角的权利倾轧,反而更喜欢十年载酒江湖行的浪荡,十三岁那年离家出行,被当时吕家的当家人,建成侯吕释之,也就是他的叔祖给捉了回去。
叔祖对他寄予厚望,尚指望他日后担起家族重任来,如何肯放他做什么游侠?然而那个年纪的少年,最是倔强不过。宁死不肯低头。最后闹到吕后面前。
论理,吕后说出嫁了的女子,无权再管娘家地事的。但是当一个女子坐到了皇后这个位置,什么样的理都要靠边站。
吕后给了他自由。
“长安风云变幻,我们虽竭尽全力要保住盈儿的储位。但是也要做一朝不幸的准备。”长乐宫中。当时地吕皇后淡淡地说服兄长,“让他随心意去吧。也当是给我们吕家留一条后路。”
阿嫣小表妹,对不住了。吕悯在心中道。不是做表哥的不想帮你,实在是皇权压死人,他一介做人臣子和晚辈地,不敢违抗皇威。你他日若要算账,记得要找对正主啊。
“我是在去年九月的时候。函谷关遇到阿嫣表妹……唔,皇后娘娘地。”瞧见了刘盈不满的目光,吕悯机敏的改口。
时隔半年,他回想起函谷关前偶遇张嫣之时,依旧觉得惊悸。
当日,他路过函谷关,远远的见了一伙强人拦着一辆牛车打劫,游侠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即上前将那些强人驱散。其实这群人不过是一群小小的流匪而已。只不过面对对方一个老车夫以及一个柔弱惊怯的少年。亦是恃强淩弱。然后倚老卖老的教训少年道,“小小年纪既敢孤身赶路。真不知道你是大胆,还是没有脑子?还是你真以为随便扮一扮男装就能让人都当你是男子不成?眉清目秀的,谁看一眼都知道你是女子。”
少女不满的撇了撇唇,询问老车夫,而车夫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去,想来也是早就发觉了,只是给她面子一直没有说破。
他见状嗤笑,却听少女跺了跺脚,道,“谁稀罕你救人?就是没有你,我也有法子对付他们的。”翻袖取出一把贴臂的匕首,轻轻拔出鞘,锵的一声,可见刃锋寒气森森,当是当世宝器,削铁如泥。
吕悯呆了呆,又道,“有兵器又有什么用?你娇娇弱弱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怕仗着匕首,别人也依旧能擒下你。
他不料少女竟点点头,笑道,“也是。所以我怀中还带了特意配制地迷药,撒出去,自然能将他们迷倒。”
吕悯微微错愕,揉着额头不甘心道,“还是没脑子。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便将一切后着都告诉了我,不怕我其实是坏人,翻脸无情么?”
少女嫣然笑道,“我又不是见了谁都这么推心置腹,不是见了熟人么?”
“呃。”吕悯仔细瞧少女的容颜,果然很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她是谁来,耳中听得少女转首对车夫道,“累阿同伯受惊,我在此赔罪,多谢阿同伯一路上送我前来。这是未付的车资,剩下的路,我跟着我表哥就行了。”
“喂。”吕悯愕然,“你是我哪门子表妹?”
她回过头来,嫣然道,“你是周吕侯一房长孙,名吕悯,六岁的时候拜季布为师,学习剑技,七岁的时候被师兄打碎了一个门牙,哭着回家说不学了,却被你母亲给斥骂,八岁的时候……”
“好了,好了。”吕悯连忙喊停,“我信你是我表妹了。”
她轻揖笑道,“正如表哥所说,江湖险恶,表哥就忍心见我一个弱女子独自奔波?”
函谷关外的小城传舍之中,吕悯安置下来,将脑海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过了一遍,实在想不起自己有一个这般年纪刁钻古怪的表妹。忽听得隔壁敲门声,推开门,见少女换了一件蓝色绸缎男装,也将脸上涂抹的草木灰洗了一个干净,露出来一张清艳如芙蕖的脸颊。
“表哥安好。”她笑了一笑,杏核一样的明眸微微眯起,宛如弯月,左颊之上一个酒窝若隐若现。
一瞬间,面前这张娇颜与记忆中小时候的某张容颜重合起来,吕悯恍然叫出了口,“阿嫣?”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他离开长安的时候,阿嫣不过还是个孩子。如今再见,竟是清艳让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