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荼蘼点头道,“淳於太医适才吩咐了。枸杞性温,也最是保养身子。”
她将茶盏推到一边,“我不爱枸杞的味道,才不喝呢。”
“娘娘,”荼蘼一向温驯。此次却出乎意料的坚持道。“上次你非要在身上未干净地时候玩雪,我怎么劝都不听。这才有今日腹痛之事。我可不能让你再任性了。”
前科不良,张嫣张了张口。无法反驳。对着从小跟着自己一同长大的名为侍女情同姐妹的荼蘼,又实在摆不出皇后地威严来,只得头疼道,“你放在一边,我待会了喝。”
“皇后娘娘。”前来禀报地宫人神情奇异。“清凉殿王八子病重,在病榻上求见皇后娘娘。”
“你懂不懂规矩,”荼蘼抢在张嫣之前就恼了,“她一个小小八子,难道还要皇后娘娘冒着北风亲自去看她不成?更别说,娘娘今日自己身子也不舒服了。”
案上地枸杞茶凉过了,荼蘼又捧了一盏新茶,嗔道,“娘娘。你不会是跟婢子耍赖吧。”
张嫣正无言地时候。木樨在殿外脱了氅衣进来“你怎么回来了?”张嫣奇道。“王八子那边怎样了?”
“回娘娘,臣在那边传了娘娘的意思。瞧着清凉殿情状惨淡,又帮不上忙,便有些待不住。而且,”木樨道,“臣也听说了王八子求见皇后娘娘的事。”
“怎么,你觉得本宫应当走一趟。”
“娘娘当然不惧怕什么,”木樨侃侃道,“但王八子毕竟是宫中除皇后娘娘外,位份最高的妃嫔之一,据说她在床榻之上叩首叩地额上血迹斑斑,见者无不动容。臣私以为,若皇后娘娘置之不理,只怕将有损贤名。”
贤名这东西,她本不是多么在乎,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张嫣沉吟了一下,转首瞧见荼蘼手中枸杞茶不讨人喜欢的色泽,断然就道,“备皇后凤驾,我便走一趟,看看她打算捣什么鬼。”
冬日的暮色有一些阴冷,车中的锦缎都是冰凉,张嫣坐在其中,听着北风吹过长长地一段宫墙,忽然有些后悔。
太医叹息着从殿中走出来,见了从车中下来的张嫣,连忙跪拜称皇后娘娘安。
“如何?”她问道。
高柘摇了摇头。
殿中女子悲声切切,她听了不愉,只觉得刚刚平息下去的腹痛又隐隐起来。
“王姐姐,”丁酩的声音祥和而又安定的劝道,“你放缓点心气,总会好过来的。”见了张嫣进来,连忙起身跪拜,然后退到一边。
然后,她看见了榻上的王珑。
自那一日后,她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王珑。乍一看之下,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病榻上的女子就是昔日千娇百媚的王美人,唯有一双眸子,有一种与她现在的状况不符合地晶亮,好像是一片将要燃起的大火。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她吃吃笑拜道,精神居然有些不错。
“王八子不必客气。”她言不由衷道,“此时你还是将养身体为是。对了,你求见本宫,有什么事么?”
“自然有。”王珑笑道,“我苦命求皇后娘娘前来,就是请皇后给我解惑,当初我的孩儿,是不是你害死的?”
怨毒的声音,令一旁立着的丁酩惊得眼睑一跳。
“你胡说些什么?”张嫣皱眉道,“无凭无据,你不怕本宫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我就要死了,”王珑咯咯笑道,“你纵是皇后,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可怕的。我就要去陪恭儿了,却不想在见他之前,连害死我们母子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丁酩断然喝道,生硬一揖,“臣妾身体不适,想先回自己的殿中休息。”
王珑即将病死,她丁酩可没有,她素来奉行明哲保身,不愿自己陷在无可失去的王珑和张皇后的对峙之中。
张嫣皱眉斥道,“你要发疯,我可没工夫陪你。”起身道,“回椒房殿。”
“你怕了么?”王珑声嘶力竭道,“你若不敢承认,我便诅咒你将来的孩子,也和我那可怜的皇儿一样命运,无法来到人间。”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这样恶毒的诅咒,张嫣重重跺了跺脚,回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珑,那一碗红花汤,可没有任何人逼你喝下去。”
这话太一针见血,王珑浑身一抖,潮红的面色便颓败下去。同时,张嫣也听到身后屏风坍倒之声,霍然回头,看见了刘盈震惊的眼眸。
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王珑所有的意图,她自知将亡,便一面在众人面前苦求自己来一趟清凉殿,一面请人悄悄的求见陛下最后一面。
刘盈一向比自己心软,虽仍不肯谅解王珑,但在昔日枕边人即将病逝的时候,还是不忍心拒绝她最后的请求。
她精心策划,只是为了让刘盈撞破自己与她争执的场面。反正她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便拚着一死,也要将自己拉下水来,不让自己好过。
“哈哈哈。”王珑一阵疯狂的笑,指着张嫣道,“陛下,这就是你宁死不疑的皇后啊,她可真是还小啊,”她的语气渐渐阴森起来,“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能设下如此毒计,害死了我的恭儿。”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张嫣的面色便也白了起来。
她可以面对一切,却不敢面对刘盈质疑的眼神。
早知道如此,她宁愿留在椒房殿中,将那一杯枸杞一颗颗全部嚼下去。只愿换取今日重未踏出椒房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