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 安陵
王珑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浸在白色的纱帐上,鲜艳零落,触目惊心。双目圆睁,那只指着张嫣的手固执的不肯放下,枯瘦如柴。此情此景太过鬼魅,张嫣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高柘,”身后,刘盈轻轻道,“去看看王八子吧。”
花白胡子的老太医战战兢兢的从殿外进来,将药箱在程案上放下,看了看王珑的瞳仁,又诊了诊脉象,跪拜道,“启禀陛下,王娘娘,王娘娘已经故去了。”
偌大一个清凉殿,斗拱高耸,正中藻井绘着华丽的纹饰,张嫣却觉得有点冷,明明殿堂严实门帘闭下,她却偏偏觉得北风从哪一处缝隙钻进来,吹的自己手心发凉。
如果王珑活着,自己并不怕她的哭闹,手段和怒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那个还来不及出世就已经不在的小皇子身上,他的母亲做错的,绝对要比她张嫣多。
可是王珑已经死了。
没有人可以跟一个死人争执道理。
她用死亡,在刘盈心中控诉自己,多么沉重的砝码。张嫣,你瞧瞧,你自负聪明,却因为轻敌,放纵自己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如果当初,你再心狠一点,又怎么会造成今日局面。
在最初的一刹那怯弱之后,张嫣挺直了背,望向刘盈,我的舅舅,在王珑如此控诉之后,你想怎么样对我呢?
刘盈走道了王珑榻前,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眼神微薄。然后拉过被衾为她盖好,吩咐从人道,“将王八子,以妃礼葬在陵园。”
“诺。”宫人忙不迭应道。
他回头疾步走过来。
张嫣挺起胸,我没有做错。她负气想。未央宫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倾轧欺诈。若我当日一点都不作为,王珑产下皇子。又会嚣张到什么地步?
她以为刘盈会质问於她,却不料刘盈一把拉起她的手,向清凉殿外走去。
她一个措不及防,就被拉着前行,错愕唤道。“陛下?”
刘盈却充耳不闻,挥退了长骝,绕过了殿外地銮驾,径自向前殿行去。他的步子走的很快,张嫣只得小跑才跟的上他的步子,问道,“陛下,你是要回宣室殿么?”
他依旧没有答他,却在酒池之边转了个弯。与宣室背向而行。张嫣越发摸不着头脑。疑虑唤道,“舅舅?”
“持已?”
北风呼呼地吹在身上。面上和手上都是一片冰凉,她心里地委屈渐渐消散,怒火倒是一节一节的增长起来,终於忍不住大声问道,“刘盈,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就算要责怪,要打骂,也不妨痛痛快快地来,拉着我大半夜里走了半个未央宫,算什么事情?
骑射场旁的官署中,值夜地小吏正在围着炉火烫酒,忽听得其外马嘶之声,听声响,正是御厩中陛下的爱骑飞云,不由吓了一跳,腹中的酒化作冷汗涔涔而下,若是飞云有个损伤,则自己作为看守之人,可就惨了。连忙扔下酒杓赶出去,夜色中见隐隐绰绰有人在牵马,喝问道,“什么人?”
解下马缰的男子转首望过来,眼神清冷带了一点冷锐,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竟是皇帝陛下亲至。
“参见陛下。”他连忙跪下参拜。
县官并不理会於他,转首对身边的少女道,“上马。”
他跪地远远的,不敢抬头一窥少女的容颜,只见了她素色的裙裳之下露出一双富贵团圆牡丹丝履,小小巧巧的,绽放的牡丹鲜艳欲滴。
“刘盈,你到底想怎样么?”她欲甩开县官的手,却似乎因为握的太用力而没有挣紮开,恼问道。放肆的话语吓了小吏一跳,这究竟是哪一殿地妃嫔娘娘,竟敢直呼县官地名讳?
安抚住刨蹄欲驰的飞云,他说,“阿嫣,上去。”
张嫣怔了怔,看到了他地眸色。
夜色之中,他的眸色很深,有种奇怪的沉肃和坚持,让她说不出拒绝。
他还愿意叫自己一声阿嫣,总是还没有气怒自己吧?
她委屈道,“不是我不乐意上马,大半夜的,谁会穿骑装啊?”
她总是无意识的迁就着他。自他说自己奢侈后,除了正式需穿皇后命服的场合,舍弃花团锦簇的华装而改适清新淡雅的襦裳。但纵然是襦裳,也有长窄的裳摆,根本不适合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