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伊微笑相答,“此事由太后亲自出面,则太后情越切,陛下怕是越怒,最终不可收拾,反而更加严惩审大人。不如太后请托陛下亲信之人,在陛下面前陈情,令陛下息怒,则事可谐矣。”
“话是有些道理。”吕后沉吟道,“可陛下最亲信何人?这毕竟是皇家私密,不可寓以外人言之,否则陛下恼羞动怒,反而更不妙。”
本来,满华是最好的人选。盈儿素敬这个胞姐,多半能听进去她的话。只是她这个女儿亦是迂信之人,不会赞同她与审食其的私情。
“太后怎么忘了?”吕伊掩口而笑,“不是还有皇后娘娘么?”
“阿嫣?”
吕后讶然。
“不成。”她摇头否决道,“她一个奶娃娃,如何有此能耐?要是她真能劝服陛下,又怎么会都满十四岁了,却还是不能……”
她不愿在吕伊面前伤了阿嫣中宫皇后的颜面,便没有再说下去。
“太后有所不知。”吕伊眼珠儿微微转了几圈。笑盈盈道,“陛下和张皇后过来长乐宫给你请安的时候,端庄守礼,太后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是正常。伊却曾几次远远见过他们在长信殿外私下相处,我那个皇帝表叔,看着他的小皇后,嗯,那眼神怎么说呢?”
她斟酌道,“带着淡淡的隐忍。分明是极珍重与眷恋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吕后微微惊异,不免狐疑问道。“陛下艾慕张皇后?”
“颇深。”吕伊颔首。
“你看错了吧?”吕后驳斥道,“陛下与阿嫣本就为至亲,从小亲昵有加,二人和谐倒是不假。但要说男女思慕,却是谬误。”
若是刘盈真的艾慕阿嫣。她早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前不久又刚刚来了信事,已是可以承恩的年纪,他若要命阿嫣侍寝,天下人都不得说一个不字。又何必要自己苦苦相逼。
“太后,”吕伊轻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已经嫁了人,生了子。更是从小同阿嫣一同长大,见过她与陛下从前相处的。怎么可能会看错?”她用肯定的语调一字字道,“皇帝表叔也许有其他心结,但是他心中绝对是看重阿嫣的。所以啊,若有阿嫣出面为詹事大人说情。则陛下定会答应的。”最后又是笑靥如花。
“太后,”苏摩在一旁若有所思道。“五娘子说的话有些道理。上次张皇后处置王八子,就很有些手段。早就不是需要你护在翼下的娃娃了。也许真能劝服陛下。”
“既如此……”吕后的眸光微微暗沉三分。
冬十二月初十,长安城中下起了大雪,直到将暮才停,未央宫中宫道两旁,积雪深可盈尺。
刘盈入椒房殿来。见张嫣在廷中堆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取了两颗黑炭嵌在面上做眼睛,顿时便灵动起来,熠熠生辉。
“阿嫣。”他笑唤道,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双手却冻的通红,不由握住,皱眉道,“你这个月的信事还未干净,再玩雪,只怕下个月要受苦。”
“呃。”她的舌头有点打结,“我只是看这场雪下的很漂亮,一时兴起。”脸蛋微红,双眸却亮如天上星辰。“那我在廊下看着,你替我再堆一个雪人,可好?”
“不是已经有一个了么?”刘盈奇道。
“不一样。”张嫣嫣然道,“这个是男娃娃,你再堆个女娃娃么。”
待新雪人堆砌完毕,张嫣取下挽发的步摇,为雪人画出眼睛,鼻子,回头笑道,“嗯,这个男娃娃雪人是你,女娃娃雪人是我,咱们手牵手,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刘盈望着她的笑靥,忽然有一点伤感,这世上哪能轻易出口永远?天天呼皇帝万岁。可是无论是始皇嬴政,还是自己的父皇,都没有活过百年。
雪人是最不长久的东西,天一放晴,太阳一出来,很快就会化成一滩水,不留一点痕迹。
虽如此,所有的一切所想,不过化作一句,“天冷,进去吧。”
炉火熊熊,将椒房殿照出一室春意。
“陛下小时候也堆过雪人么?”她坐在床上,拉过厚厚的被衾,笑嘻嘻的问道。
“自然。”哪个孩子小时候没有堆过雪人呢?“南方的雪没有长安下的这么久,有一年冬天,沛县的雪积的到膝盖深。我和阿姐开心的很,在原野中堆雪人……”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那一年,帮着他和阿姐将积雪拍结实的,正是审食其。
“嗯。今天,我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宫人奉的茶,一点都不合我的心意。”耳边,张嫣絮絮道。
他忽然肃声问道,“阿嫣——”
“是不是有人让你在朕面前为审食其求情了?”
“嗯。”
“这事你不要管。”他生硬道,“你不知道实情。”
“有什么不知道的。”张嫣不以为然道,“不就是陛下恼恨太后与臣子有私情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么。”
“你……”刘盈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子下面,面色阴晴不定,问道,“如果有一天,朕不在了,你也会寻一个旁的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