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 狭路
一瞬间,张嫣睁大双眼,感觉四周只听的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脑中思绪却混乱昏沉,什么念头也无法思考,只能呆呆的望着对面的貂裘少女。
她约莫十六、七岁,身材高挑,容颜秣艳而五官夺目,虽穿着汉家秀丽柔和的深衣,却掩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勃勃生机。
张嫣从没有想到过,会在如此一个不经意的时间,没料到的地点,重逢一个忘记了的故人。
罗蜜。
她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人,因容貌下的灵魂和记忆中曾经在一起的彼此时光,在一眼的对望中就能找的到回应。
蒂蜜罗娜愣了一楞,亦轻呼了一声,睁大双眼。忍不住朝这边走过来。
“夫人。”中年男子拦着她,轻蔑瞟了楼上众人一眼,“咱们出门在外,不必理会闲人。”语气桀骜,汉音虽流畅,却带着些生硬的腔调。
阿蒂刷的一声拉下脸,“额果德,我的事,什么时候由你管了?”不管不顾,径直走到张嫣面前,问道一声,“你……”却忽然卡壳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若是藏在梦里而不能宣泄於口的家乡,便更是连如何开口相询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何?
你这些年来可好?你曾否迷茫,不知所措,又是否在多年之后找到坚定的方向?
静默了一刹。张嫣终於扑哧一笑,问道,“这位小娘子貌美非凡,不知芳名如何?”
蒂蜜罗娜一瞬间愕然,然后失笑。没想到故友多年失散后第一次重复,出口的第一言竟是当众调戏於她。
她身后几名做汉人装扮地匈奴武士尽皆怒目而视,若不是顾忌着这是汉人地界,只怕便要拔刀相向了。
张嫣看着他们落定,微微蹙眉,看这模样,罗蜜在他们之间虽地位尊崇,却未必能随心所欲。她要如何才能找一个借口。才能与罗蜜畅谈别来诸事?
“张孟,”在座众人噤声对视,过了一会儿,才推出严助上前好奇问道,“你同那位女子认识么?”
张嫣喝了一口酒,叹道,“不算认识……”
酒喝过了三巡,对面桌上争语不绝,声音越扬越高,阿蒂倏的一声站起来。将手中酒水泼在大汉衣襟之上,冷笑道,“额三爷,我就是冒犯你。又怎么样。”
额果德大怒,伸手去扭她的手,四周从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去分。却已经来不及,阿蒂向张嫣望了一眼,意味深长。
然后,她被人推了一把,退到栏杆边。一个没有收住势,竟直从食肆上直直跌落,渭水河从食肆楼下徜徉而过,溅起一大片水花。
“有人落水了。”众人惊呼一声,连忙赶到栏杆之前查看。忽听得身后又是扑通一声声响,白玉京回过头来。惊的肝胆俱裂。喊道,“主子。”
“又有人落河了……”
深秋的河水漫过肌肤地第一瞬间。张嫣就开始后悔。她平素都是小心稳妥的人,长到十岁之后,除了义无反顾的决定嫁给刘盈之外,再也没有冲动行事。却在适才那一刹那,脑子热,陪着那个疯子跳渭水河。
可是那个人是罗蜜。是和她有着一样背景的,从千年后另一个时空穿越岁月而来到此间的罗蜜。在这个时空,她重新了得到了亲情与爱情,但和她拥有同样一分记忆,一个不能出口言於人的秘密的同伴,只有一个罗蜜。
为她们共同如花的岁月,以及那些岁月里欢笑地人,和人后梦里难以诉说的苦闷寂寞,她愿意随着罗蜜疯狂一次。
冰冷的河水灌进她的颈项,汉式深衣儒雅风流,下摆却狭窄,束缚着双脚,咕噜噜的往下沉的时候,她的心却清明出奇。。。冷静的伸出手,刷的一声撕下下裳,然后抛开,顿时觉得手脚都解放开来。
这一瞬间,她的心中只浮起一个念头:感谢上苍,还好她在多年前明了裤,要不然,这回可就走光大了。
半个时辰后。
千名北军卫士赶到渭水河边,沿着河水向下游寻人打捞,静静地夜色中,渭水河两岸军士高高的举着火把,每隔数十米便有一人,蜿蜒成两道曲折的火龙。
河岸东侧的小树林中,冒顿按着腰中藏刀,弯腰走进,皱眉看着直挺挺跪在那地额果德,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那么多汉人,”旁有另一从人道,“莫非是汉人皇帝发现了单於微服来长安的踪迹,着人来搜捕我们。”
“看起来不像。”冒顿摇头道,“他们只是沿着渭水河行走,看起来,倒像是来救人的。不是针对我们。”
“单於,”额果德倏然叩,用力极大,额头磕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见了血,“臣以下犯上,害的阿蒂阏氏落水,愿受惩处。”
“额果德,”冒顿静静的看着他,“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推阿蒂阏氏落水?”
“我。”额果德语塞,匈奴出名的莽汉子此时心中亦有些迷糊,他并无意害蒂蜜罗娜落水,只是当时在食肆之上,他是被蒂蜜罗娜气的不清。推躏之间,自己究竟出了几多力气?回想起来,脑中竟一片模糊。连自己都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