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 劝进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瞪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相询。
张嫣无辜转了转眼睛,觑了觑堂上东壁太后之尊位,又用嘴撇了撇正在盥手的留侯张良,提醒他这时候可是庄严端重的冠礼之中,他要沉住气。
刘盈气结。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母亲的襄助,纵然张嫣是皇后,也是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高庙之中的。
他的母亲和妻子沆瀣一气,只专专瞒了他。
那厢,留侯张良转过身来,降阶三级,转而受爵弁。
张嫣连忙沉声敛气,递手中捧爵弁。
望见眼前窍瘦的小有司捧托盘白皙秀致的双手,张良不由一怔,抬起头看了张嫣一眼。
在他睿智而审视的目光之下,张嫣不禁忐忑。
纵然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的历史上的名人,在面对“风云知略移秦鼎,星斗功名启汉图”的张良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怀崇敬。
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么?
她心中讶惧,却不敢微动。
自己当年那个小小的天子外孙,於常人看来虽足堪欣羡,在留侯眼中却不值一提。故少年时虽常出入留侯府邸与张偕来往,却始终未曾有缘一见留侯张良。
后多年以来,自己在长安城中交际范围不过是权贵女眷,如今虽为皇后,因时日短,朝堂臣子并没有多少认识自己。而为皇帝捧冠的有司,却不过是这场冠礼中_最微不足道的一员。为此。她才敢胆大扮男装来充当有司。
张良很快的转过面去,加冠於帝。
刘盈起身回东房。这才抓住长骝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怎么知道?”长骝哭丧着脸,道,“适才看到皇后娘娘。奴婢也吓了一跳。”
“皇帝舅舅。”张嫣换了衣裳,亦进得东厢,清软唤到。
依旧是玄衣侍官的服饰。因除去发冠提在手上,露出一头束好地青丝来,清秀而雅正,低着头,很有些可怜地味道。
又来。刘盈气的眼前有些发黑。每次张嫣只有在调皮犯错或是怕他罚的时候,才会喊他皇帝舅舅。而他也真的每次听了都心软,想着她年纪小小,却没於深宫,除己之外一无所依。便不忍心与她计较。
只是这次。这次。她也未免胡闹过了。
“陛下,”张嫣上前,哀恳道,“你莫恼,我只是想看你的冠礼,这才求了太后,让她让我过来地。”
不是不懂仪礼,只是,身为一个妻子。她想出席观看夫君的成年礼。
庙堂之上。三公九卿微微狐疑,因了这一次。皇帝在东房待的时间稍稍有些久。然而过不了多时,刘盈着裳出来。
依礼拜之。若是寻常男子,则三加到此即可。刘盈为大汉天子,却须五加。第四加玄冕,第五加衮冕。加冠礼庄重而肃穆,很少有人注意道,后三加之礼中,为天子捧冠地,是同一个有司侍官。
五加礼后,留侯从西阶下堂,当堂西序,面东立。为皇帝取字道,颂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爱字孔嘉,髦士故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字曰持已。”
张良为刘盈取的字,是持已。
张嫣远远的站在庙堂之下,听着张良肃穆端庄的命字语,嫣嫣然便笑起来。
她的夫君,命字为持已。
她求了吕后,偷偷的跑到高庙,除了想观刘盈的冠礼,也便是为了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新字。此时心愿已了,再待下去,便是找骂了。她於是吐了吐舌头,招过长骝道,“我先回宫了,待会儿你跟陛下说一声,”不理长骝愁眉苦脸的应了,出了高庙,唇角一直上扬。
“娘娘,”荼蘼在庙外等候,扶着她上了马车,拍了拍胸口,仍心有余悸,“您这般妄为,陛下真地不会怪罪么?”
张嫣瞟了荼蘼一眼,笑道,“他打算怎么怪罪,连同太后一起责斥?况且,陛下也没有真地生气。”这么多年的亲近,她自问,对刘盈的情绪把握的极为精准,本就是算准了他不会生气,才敢向吕后开口的。
马车经过高市,一片市井之声传来。商贩在市肆中辛勤劳作,他的妻子走到身边,举帕为他拭汗。老夫老妻相视,面上神情平淡,却让张嫣看的想哭。她放下车帷,吩咐道,“荼蘼,回殿后,命岑娘做几道陛下平日爱嚐的菜,先熬着备下。嗯,前些日子张詹事送进宫来的那瓮梅花酒,也命人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