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长信殿下跪着一个女子。许久不见但并不陌生。
吕伊。
那个遥远的名字,牵系着她幼年时在长乐宫地记忆。
她总是绿裳黄襦,清甜甜的笑着,像初春时盛开的花。然后,某一日,决绝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多年之后,她又出现在这个地方,一身灰扑扑的茶色,低着头跪在殿前,就如同多年前,张嫣初初来到这个时空。跪在长乐前殿前,格格不入而孤立无依。
“吕娘子怎么会在这儿?”她不自觉地张口问道。
中年男子从长信殿中出来,见了张嫣一行,连忙揖拜道。“臣申食其,参加皇后娘娘。”
“审少府请起。”
吕后进为太后之后。申食其也就同由皇后詹事进为长乐少府,继续负责吕太后地日常供养。张嫣知道这位看起来有些平凡地中年男子,曾与吕太后年轻时共患难,实是吕后最看重地人之一,从不敢怠慢,连忙叫起。
“今日太后进谒高庙,”申食其微笑道,“吕娘子在回来的路上拦了太后车驾。吕娘子年少任性,也曾气的太后娘娘不轻。让跪在殿前请罪,直到知错了才起来。”
“如此,”张嫣点头道,“多谢申少府。”
上殿的时候,越过吕伊身边,吕伊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撞,昔年灵俏地少女的眸光已经染上一层淡淡的灰色,有点点漠然。
然后。各自别过眼去。
张嫣复进殿。
“哟,阿嫣来了。”吕后见了她,面上欢喜作色,牵了她的手坐下。问道。“你与陛下最近如何?”
“太后,”张嫣无奈道,“我知道你关心阿嫣,但也不必每次见了都要问这个吧?”
她和刘盈,之间的感情很奇怪。且不要说刘盈是否分的清,自己究竟是他的甥女还是妻子。便是自己万般肯定爱他,对他的感情,似乎也还没有延伸到肢体接触上。在她而言。只要能够日日常相见,同牢共餐,相对笑语,便觉宁馨静好。偶尔双手交握,视线交缠,亦是可珍念地幸福。若真要此时承欢燕好。她估计自己反而会拒绝。
无他耳。年纪太小,临场会打怵。
吕后扑哧一笑道。“好,小阿嫣害羞了。我不问便是。”
“说正事。再过数日,便是陛下加冠的大日子,阿嫣你为中宫皇后,该有的操持可不好耽搁。”
“阿嫣知道的。”她恭顺道,“若是不懂,自然会请教匡祭祀令。”
“嗯。”吕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后,”张嫣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适才我在外头见到小五娘了,她这是怎么了?惹太后生气,罚着一直跪着。”
“不要提她。”吕后煞时冷下脸,“当年我亦曾劝她,她却非要死要活嫁那个小吏。如今后悔了又有。临阵逃脱虽说不好,但也是常有的事。但若此后还想重新回来,她当哀家的长乐宫是什么地方?”
“还有你,”她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张嫣一眼,“不是说了要你狠一些么,怎么还是这么绵绵软软的,堂堂中宫皇后,都要让人欺到头上去了。真不像回事
若是从前,吕雉只怕便自己动手为外孙女清除对手了。只是,那当年戚夫人蒙难后,她那个做皇帝的儿子混沌了一阵子,竟出乎意料地强硬起来,面上虽该给自己的孝敬分毫不少,暗地里却重新整治未央宫,此后未央宫宫人该给太后的尊荣固然不减,但自己若要再像当年一样遣人直入未央宫鸩杀赵王,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似乎,皇帝与太后形成了一个某种形式上的和局。刘盈无法越过太后主宰长乐宫,而她地势力,却也无法再伸入未央宫。
对於这种结果,她虽然恼怒。但深究内心,愕然发现,自己竟是有点愉悦的。
“你要是听哀家的,”她冷冷道,“便回去一杯鸩酒赐到那个赵良人殿上。人都死了,陛下还能耐你这个皇后何?”
“太后,”张嫣无奈做了一个望天的姿势,“我要赵良人的命做什么?我想要的,是陛下的心。”
吕雉愣了一楞。
这样的话语,很多年前,她似乎也从在女儿满华地口中听到过。
“要她的命简单的紧,但之后,我将就将陛下的心丢光了。陛下心慈悯,太后你知道,我但凡恃着皇后的身份欺压着赵颉一分,陛下虽不会说我什么,但便多将他向赵颉推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