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公子07

「刚才谁打的电话？」朱小公子抆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光着脚踩在地摊上。莹白色柔软的脚陷在浅灰色的长毛里，沙先生偏过脸，捂鼻子。

偏偏朱小公子还不自知地挨着沙先生坐下来，清爽的薄荷味一个劲地往沙先生鼻子里祖钻，就像是小蚂蚁一样在沙先生的骨头里肆意啃咬，痒得无以复加。

「是、是小沉。」

「要干嘛？」朱小公子伸长了脖子抆头发，露出一小段白皙又优美的脖颈。

沙先生：「……」他转过脸，磕磕绊绊， 「就是找你商量去C国的事情。」

朱小公子皱眉：「这两天去？」

沙先生苦着脸， 点头：「嗯， 你不是说想看红枫叶吗，他说下个礼拜的话应该很好看。」

「哦，那你帮我发个短信说我不去了。」朱小公子接过他递过来的玻璃杯，一仰头咕咚咕咚干掉一玻璃杯的水，手背抆掉嘴角溢出来的水渍。

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这样的美景不管看多少次，沙先生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眼睛直勾勾地黏在那粉嫩嫩，水光潋灩的唇瓣上，鼻血都要溢出来。

他偏过脸视线落在前面的地毯上，努力平心静气，赶忙转移话题：「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想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去看他们秀恩爱吗？」朱小公子横他一眼， 「你下个礼拜不是有几个合同要签？能去吗？」

沙先生垂头丧气：「那两个合同很重要。」

朱小公子说的随意：「那不就得了。」他身子一偏，躺在沙先生的怀里，仰着脸看他。

沙先生很是开心了，就在刚刚他还以为要跟朱小公子两地分居了，那——时间简直难熬。

发短信发短信，快点回绝，省的小公子临时变卦。对了，还不能让小公子跟小沉通电话，要是被说服了可怎么办。

可还没等大白牙高兴地咧出来，沙先生忽然捂脸。

朱小公子：「？」

朱小公子懒洋洋抬起胳膊拉他的手腕，结果因为对方劲头太足一时之下还没拉开：「干嘛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还没脸见人了？」

沙先生闷声闷气：「你别从下面往上看我呀，容易显得不好看。」

朱小公子：「？」

「噗嗤」一声忽然笑出来，他侧过身手心使劲捶打着沙先生的大腿，脸面埋在他的怀里一蹭一蹭的，笑的简直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怎么那么逗呢，不好看，你竟然跟我说那样看着不好看，我天。」

五指略微分开，沙先生透过指头缝隙只能看见朱小公子一抖一抖的肩膀，很是难为情了。

「就、就是在、在网上、看见的。」

「你竟然还在乎这个，你是不是要谋杀我所以才想出来这个笑料的，得是想要笑死我。」朱小公子手心使劲攥着他的裤边，直把沙先生笑的脸红气燥，扭扭捏捏都快要伸手摀住他的嘴了，这才回过神来的朱小公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底不断翻腾上来的笑意，伸手去拽他的胳膊，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笑意，就连额头上也被强行挤出了忍笑纹：「行啦，别作妖了，脱光了的都见过，还挡着个脸有意思没。」

顿了顿，朱小公子翻白眼：「你以为那啥啥的时候你样子好看啊，要不，下次你蒙个面？」

瞬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沙先生愣怔的手都捂不严实了。

他好像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公子长得好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兴的，生气的，沮丧的，甚至是面无表情的脸都好看，尤其是那个时候。

全身泛着粉嫩嫩的红，平日里灵巧的大眼睛迷离地看着自己。

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要多迷人有多迷人。

就像漆黑的夜空中忽然绽放一朵绚烂的烟花，全世界的光点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美妙又危险。

明明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可却会在自己的怀里低低啜泣，每当这时，沙先生都恨不得把人吃进嘴里，咽进肚子里，揉进骨血里。

但——

他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时候的自己呢？

不会是一副张着大嘴，面目狰狞的想咬死人的恐怖表情吧。

沙先生顿觉心慌，难怪朱小公子那啥啥的时候总是不睁眼看自己，难不成是被自己吓到了？

看他越来越奇怪的眼神以及慌乱的表情，朱小公子眯着眼睛，疑惑：「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问，这件事就能完全翻篇了，就当不知道，生活依旧和谐。

可沙先生心里难受，压得胸腔闷闷的，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问号。

明明抱的是自己，可为什么就是不看他，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小公子不会被吓出问题吗？

等了半天还只是看他嘴唇翁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朱小公子板着脸：「不会好好说话啦？怎么每次都得问一句回半句呢？」

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可——

沙先生忍不住，偏着脸别别扭扭开口：「那个，你不看我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太丑了？」

朱小公子：「？」瞬间回过味来他在问什么，掐着他大腿的一块肉使劲转转转，看他疼的龇牙咧嘴这才解气地松开，没好气说道：「谁会在那啥啥的时候睁眼啊。」

头皮发麻，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了，浑身只要是神经就崩的尤其紧，下一秒就会断的那种。眼睛——怎么可能睁得开啊。

沙先生委屈巴拉：「我就会啊。」眼睛瞪得老大了，就想好好看看你。

不过这也侧面验证了小公子确实没看他，否则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习惯！

沙先生心里又愤恨，又难过，还委屈。

朱小公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能睁眼吗？小公子脑中模拟N多次之后终於晓得他为什么能睁开了，脸色顿时黑下来了。

「你变态啊，下次能睁开也给我闭上！」朱小公子羞的耳朵根子都红了，使劲掐一把他腰，一块肉都没拧到，脑门都快冒烟了。

「我不。」沙先生抿着唇，耷拉着脑袋但也据理力争，这种福利——绝对不能被没收。

朱小公子瞪他一眼，满肚子骂人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脸上：「你看看看。」他咬牙切齿，「早晚长针眼！」

才不会，不知道多美呢。沙先生在心里默默反驳，随后又哀怨地看他一眼：「你不看我就是因为怕长针眼？」

「！」这问题是没完没了是吧，朱小公子臊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想打人的冲动，摸过来一边的PAD，划了两下解锁，转移话题问道，「是不是公司里谁又调侃你了，谁告诉你那个时候不睁眼睛就是怕看到你长针眼？你要是有那功效，还开什么物流公司啊，我给你当经纪人，谁看谁不顺眼，只要给钱东家指哪你往哪一墩，咱不劳而获还能分分钟世界首富？」

正说着朱小公子忽然正经了语气，把PAD从面前拿开，抬起腿脚踩在他的膝盖上点了点，一脸怒容地警告他：「我可告诉你啊，这种话必须——也只能我说。别让你们公司的那些人老开你玩笑，你是老板，他们是下属，你见哪个老板和下属整天混在一起的，你又不是他们的开心果，给他们发工资还要负责他们日常生活愉悦，那你也别指哪墩哪了，咱去开个马戏团，成天跟人家逗乐子不是更好。」

朱小公子眼睛瞪得滚圆，一挥手尤其霸气：「别跟我说什么打成一片，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的，再说……」他半垂下眼睑，「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不能开，你自己拎不清楚吗？」

沙先生挠了挠脑袋：「他们也没有恶意。」

朱小公子一板脸：「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沙先生为难：「可他们也没说错啊，我就是……」虽然有些话不好听，但确实是实话。

「什么错没错的，我说错了就是错了。」小公子不耐烦看他一眼，就差拿手里的PAD抡他脸上了。

沙先生立即不说话了，但还是——

余光瞄见沙先生落寞的神情，朱小公子顿了顿，转开脸不情不愿说道：「我不喜欢听他们说你。」

「一天到晚不干事，就知道调侃老板了，你听他们都乱说些什么，搁哪个公司员工敢这样评价老板的？」

沙先生眼睛一亮。

朱小公子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一边的茶几上，赌气似的说道：「再说你怎么样，好不好的也不需要他们评断。」又不让他们怎么样，还打分制度，呵，老子男人在老子眼里就是一百分了怎么地了，不服憋着。

只是——

看沙先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朱小公子冷哼一声，就不告诉他！

不过——说都说了，朱小公子眼睛转了转，手撑着他的大腿坐起来，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

沙先生被他看的面红耳赤，当即就想伸手摀住自己的脸：「你看什么呢？」

朱小公子松开手，手心拍拍他的脸颊：「看你长得也还行啊，一个两个的把丑挂在嘴边上，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有多帅呢。」小公子脸上显出嫌弃的表情，「就你们资料室新来的那个女的，叫什么夏梅还是什么的，自己长成那样还敢说什么她看不上之类的话。」

「啧啧啧。」朱小公子鼻子冷哼一声，「那也得看看我们要不要她？」全都是鼠目寸光，其实沙先生就是穿着土里土气了些，但人靠衣装，但凡沙先生穿上西装，简直帅的让人合不拢腿。

朱小公子眼底流露出几分自豪和满意，不过也幸好沙先生不喜欢穿西装，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欢打理，否则情敌满天飞，朱小公子觉都不要睡了，光调查情敌了。

牢骚一旦发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朱小公子长时间以来积压的怨气全都爆发了：「还有那个技术部的小王，就那个板寸。」小公子眯着眼睛，「一米七二的个子，还有脸说别人颜值不行，长相油腻腻，也就骗骗现在未成年，再过两年，我就看谁能看得上他愿意跟他结婚。」

「没有吧，小王他在公司确实挺受欢迎的。」沙先生挠了挠脑袋，就事论事。

「那只能说明你们公司品味太差，那种货色放在大街上都没人捡的，还当成国宝一样供起来了，跟领导说个话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是不了？」说着说着，朱小公子的炮火就转移了，使劲掐了一把沙先生的胳膊，使劲瞪他，「还有你，他们那样说你，你自己还搁边上呵呵傻笑，有那么好笑吗，啊，你给我说说有多好笑？」

沙先生囧：「那……我也没什么要反驳的啊。」

朱小公子哀其不争：「怎么就不能反驳了，比如说你长得丑那个，先不说他长得怎么样，我们明明就不丑！」

沙先生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又不是他一个人那么说。」

朱小公子：「……很多人吗？」他歪着头看半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没有丑啊，不算顶尖帅吧，倒也还行啊。」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胸肌，「身材也不错啊，他们该不会是嫉妒吧。」

沙先生抿唇：「不可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他本来倒是普通人长相，只是站在朱小公子身边，就像是太阳边上的星星，光芒被遮盖的所剩无几，甚至还反衬出了他的不足。

朱小公子一挺胸，眼白都要翻出来了：「怎么不会，现在的小年轻一天没事就得不到的要毁掉，真的是闲的没事干了，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

「信，怎么不信。」朱小公子说的话都是圣旨，沙先生笑呵呵地点头。

朱小公子瞪他，看着他眉眼弯弯，没忍住也笑出来：「傻不傻。」

沙先生立刻接话：「嗯，傻。」

「傻你还笑。」小公子捏着他的脸，使劲往外拽，「不准笑。」

沙先生立刻板了脸，可一直上翘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眼看着小公子又腰躺回去玩手机，沙先生忍不住问：「那、那你后来不去公司了，就是因为这个吗？」

提起这个话题，朱小公子脸上的笑忽然变得玩味，挑着眼角看他：「这个是哪个？」

沙先生略微低头：「就是我被人……说。」他看着朱小公子的眼睛，「我是不是太窝囊了，所以……所以你……」不怎么想跟我出现在一个场合。

其实他也不是，就只是觉得人家说的都是实话，没必要而已……但他确实忘了考虑小公子。

朱小公子那么好面子，这种的——肯定忍受不了吧。

朱小公子眯了眯眼睛：「是不是谁又跟你说什么了？」

沙先生转开脸，眉心却是悄悄地皱了起来，耳朵也一动一动地仔细留意着朱小公子的动静。

朱小公子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对视：「看我。」

即便是转过来了，沙先生的眼神也在不停地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在隐瞒什么。

朱小公子双手使劲掐着他的脸蛋向外拉扯：「说，是不是在、公司听到什么了？」

沙先生委屈，耷拉着脑袋就像是被遗弃的大狗，半晌后才委委屈屈地点点头：「嗯。」

朱小公子冷声哼道：「我就知道，他们又嚼什么舌根子了？是说我看上你的钱了还是说我看上你的什么了？」

还不等沙先生回应，朱小公子自己先炸了：「我说你自己都不会动脑子的吗，最开始你有钱吗，啊，你说你有钱吗？」朱小公子食指戳着他的胸大肌，气的脸颊鼓鼓的。

沙先生低垂着眼睑，攥住他的手指：「不是、不是这个。」他当然知道，钱对於小公子来说可有可无，但是……

本来不想说的，可能是朱小公子眼底疑惑更甚，沙先生没忍住：「他们说……说……」

「说什么了啊，你是要等我在沙发上睡一觉起来再说吗？」

「你困了吗，那要不要先去睡觉？」沙先生作势就要抱着朱小公子站起来。

朱小公子一瞪眼，小流氓一样地扒着沙发：「睡什么睡，今天不说清楚大家谁也别睡。」

「……」沙先生手指使劲抠着沙发表皮，「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眼看着朱小公子越来越不耐烦，甚至还隐隐有发火的迹象，沙先生眼睛一闭，牙一咬，一口气说出来，「他们都说……」

朱小公子打断他：「说我找的是保姆？」

沙先生：「！」

受伤自眼底一闪而逝，沙先生低头，紧紧攥着朱小公子的手指：「你……你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