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可怜的木桌终於受不住,一下子被劈成了两半,传讯兵大气不敢喘,冷汗直冒,从来没见过一向沉冷的国师发这么大火…
「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争权夺势…这恐怕就是那个人的目的…」沐子瑄心中凛然,当今天下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屈指可数,莫非是…
「报——」门外接着又传来军情。
沐子瑄抬首,眯起眸子扬声道:「又是何事?」
「启禀大将军,斥候来报,敌方援师已距此百里之内!」
瞳孔蓦然睁大—— 「什么?!」
启明星尚未升起,天色依旧朦胧沉暗,在一片薄雾掩护之下,玄军早已整装,马摘铃,人衔枚,悄然开始了连日来最为疯狂的一轮攻城。
玄军似乎没有顾及一般,一波一波地往城墙上冲去,踏着鲜血和屍体,迎向城头上无数的流失和弓弩。
离城墙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渐渐有士兵搭上了云梯。可随之而来的,是硕大的石块劈头砸下,血肉模糊的躯体跌落在高高的城墙角下,又有前仆后继的赶上来。
充当前锋的是玄军中最精锐的步兵,眼看离觞城依然摇摇欲坠,跨马而立的项瑜不由手心微汗,半是激动,半是心痛。
涵墨尘骑在马上,眼光紧紧盯着墙头,细细的搜寻着一个人,却偏偏不见踪影。
他忽然黑眸一闪,来了,少渊!
城头上,一群高级将领护着两个黑袍男人快步走上来,七月少渊走在沐子瑄侧后方,眼光逡巡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波澜不惊的眼眸下深深隐藏着悲悯,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悲。
沐子瑄双手十指紧扣在墙头上,眼前漫天烽火,却不在自己掌控中,难道如今便要败在这离觞城下?
滔天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忽然猛地一下锤了墙砖,道:「看来,只剩下最后一步棋了…」
这边厢,后面的十影显然也看到了自家少主,激动难以自已,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
项瑜忽然伸手,拦住正欲策马而前的涵墨尘,蹙眉紧紧盯着狼烟慢慢的战场,沉声道:「慢着,你看——」
耳边蓦然一声震耳欲聋,城头上架起来数排巨大的鼓,士兵重重的敲着鼓面,「砰砰,砰砰,砰砰砰——」一下一下,先是零星几下,后来鼓声越见高扬,浑浊凝重,携滚狼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紧接着,随着一阵嚎叫声,城头上不知从何处冒出无数个黑影,他们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之下,只有一对眼白苍白得骇人。
那些黑衣人竟然就这么从高高的城头跳下来,甚至毫发无伤的冲向玄军的精锐先锋!
他们嘶喊着人们听不懂的语言,也许他们并没有嘶喊什么,只是纯粹的呐喊,他们只知道冲锋,砍杀,自己身上被砍了无数刀,戳了无数洞,竟然仿如浑然不觉。
他们似乎没有血,没有肉,没有精神,没有自我,不知痛,不知乏,唯一知道的只有杀杀杀!
「蛊人——?!」项瑜和涵墨尘几乎同时失声道。
「砍掉他们的头!只有这样才能杀死他们!」涵墨尘展臂一挥,一颗血红的头颅滚落,那个冲过来的蛊人终於做了剑下亡魂。
然而就算知道了方法,普通的步兵却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眼看着自己的精锐之师被敌人一步一步鲸吞,项瑜猛然振臂高喊:「退!立刻撤退!不得有误!」
玄军缓缓后退,前锋早已被毫无痛觉的蛊人打得大乱,忽然却听原本越见高亢的鼓声骤歇,那些蛊人一如潮般退去。
沐子瑄单手负背,冷冷的望着一片狼借的战场,打退敌方的进攻却并没让他幸喜,反而更加忧心,如今,他已再没有任何底牌了…
七月少渊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如果都用这些人,玄军根本攻不下离觞城,你还担心什么?」
沐子瑄苦笑一声道:「如果所有士兵都能成为蛊人,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用了。」
「哦?」七月少渊望过来,道,「这么说…」
沐子瑄点点头,黑眸合起,道:「不错,这已经是最后的武器了…」他抬手指着那排巨大的鼓道,「那便是操纵的他们的…」
竟然是音控的,挺先进嘛…
七月少渊望着那排沉沉的大鼓,若有所思的转开了脸。
他看了片刻,转身往城下走去,忽然袖子被一扯,七月少渊诧异的回头:「怎吗?」
沐子瑄拉着他,自己也是一愣,那么一瞬间,似乎觉得他就要这么离自己远去一样,不由失笑道:「累了?回去休息罢,这里的事有我在。」
七月少渊默然望着他,半晌,点点头,缓缓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微微侧过脸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保住自己的命。」
沐子瑄沉默的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忽然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天色早已大亮,苍白的阳光挡不住血腥的洗礼。
远处的荒原上,渐渐而来一长条灰黑的线,滚滚黄沙漫天,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 渐渐清晰可见无数的人头攒动,万马奔腾震动大地。
几面明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精细绣着的巨大「玄」字,格外醒目。
才稍稍松下紧绷的神经的焚越兵将们,心里蓦然卷起一股绝望——玄军的援军到了!
对面玄军大营边,一个矮矮的小山坡上,两个男人并肩而立。
其一身着紫黑长袍,神色无奈的瞧着旁边眸光凝重的灰衣人,摇首叹道:「你在这里站成望夫石也没用,一夜没合眼了,赶紧会去歇歇罢,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涵墨尘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我相信他。」
御流云一愣,瞟向城墙,莞尔道:「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