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云曦阁
公子七靠在房门口的栏杆边,耳边隐隐飘来悠扬的管弦音律。
「还不休息?」涵墨尘站在他身后,有股浅淡的檀香飘来。不同於沐子瑄从不离手的竹扇熏着的麝香那般让人沉迷,也不同於秦舒桓浑身散发的酒香让人迷醉,是极浅极淡的,几乎嗅不到,但却不由让人觉得沉静安心。
公子七却答非所问:「墨尘,这世上有让你留恋的吗?」
灰衣人微微一愣,道:「自然。」
「哦?修道之人也留恋红尘?」
长眉轻挑,那人抿嘴肃然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是气所磅礡,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道义为之根,苍天曷有极。」
公子七莞尔:「你念经吗?」
涵墨尘摇首,道:「这是我心之所信…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值得我去留恋,譬如美酒佳肴、山川花香、飨足安乐…师门、道教、朋友,当然…」他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道,「还有七兄你…每一样都让我留恋。」
还有什么比在惊涛骇浪的浊世中抱定信仰,更难能可贵?
公子七舒眉,笑道:「唉唉,不愧是墨尘呐,你真实在。」
郁结的心绪忽而飘散开,转变心境或许真的很简单。
那人眉峰一转,趁机道:「还有更实在的…不光酒钱,住宿费七兄也一并付了罢,反正我瞧那凤姐跟你很熟…」扬眉一笑间,刚才那个一脸正气的道士一下子变得小鼻子小眼起来…
公子七抽搐道:「你非得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灰袖负在身后,涵墨尘笑道:「这种时候你比较好说话。」
公子七转过身,默默道,你不是流氓得人,你流氓起来真不是人……
「什么?」
「没事没事,我请便是。」
「多谢。」涵墨尘笑道,灰衣素袖眨眼远去了。
公子七淡淡望着那抹颀长挺拔的灰影,深幽的凤眸蓦然转出流光。
既然命运将我推上风云之巅,再逃避又有何意思…
啧,的确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你要记得,真正引我入这红尘的人,是你,涵墨尘…
翌日一早,沐子瑄从醉宿中醒来,模糊回忆起昨夜的梦呓,摇头直叹荒唐,心底却又隐隐觉得莫名其妙的轻松。
秦舒桓依旧没事人似的,整天不离酒。
公子七告辞凤姐,几人直朝云曦阁去了。
玄耀西郊有座落翼山,云曦阁正坐落於此。山间翠绿青葱,云雾缭绕,宁静秀美。
一条宽阔的山道直通山顶,数不尽的石阶级级而上,过了半山腰的石龙浮雕,脚下已是笔直的白石汉玉阶,中间浮刻着玉凤飞天,白莲流云。抬眼隐约可见山顶绵延的殿阁,白墙璃瓦,飞阁流丹。
沐子瑄眯眼摇着竹扇啧啧道:「没想到云曦阁竟如此气派。」势力果然不容小觑…
阁门两侧走出两名白衣剑者,其一人扬声问道:「几位若欲拜访,请呈名帖。」
剑者忽然瞥见几人末尾一抹墨黑人影,呆了一呆,却见公子七眼神一闪,轻轻摇首。
涵墨尘拱手道:「在下天池峰涵墨尘,由御风山庄庄主引见,劳烦通传。」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上去。
白衣剑者对望一眼,恭敬道:「稍等。」足尖轻点,几个起落,竟转眼不见了。
叶君惊叹不已:「竟然连小小守卫也如此厉害。」
片刻,白衣人回来,身后袅袅跟着两名妙龄女子,一翠裙、一蓝袍。
蓝袍女子俏丽活泼,一双灵动的眼睛来来回回打量着几人,最后落在公子七身上,轻轻眨眼;翠裙女子娴静温柔,福了一福,面带微笑道:「几位远道而来,本应好生款待,不过,几位须知云曦阁向来有个规矩…」
女子顿了一顿,望了公子七一眼,见后者眼角微挑一抹深意。
涵墨尘敛目不语,静静等待下文,心中却已猜到几分。
翠裙女子续道:「见到阁主之前,须得先过三关。」
沐子瑄合扇笑道:「若通不不过呢?」
蓝袍抿嘴一笑,道:「那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呗。」
「霜紫,不得无礼。」翠裙女子微带歉意道,「既然是御庄主引见,那应是相当不俗之人,怎会通不过?」声音如银玲清脆圆润,实在让人半点怒气也生不起来。
言外之意也明明白白。如果通不过,便是冒牌货了?
涵墨尘心底长叹,终於点点头。
「几位请随霜雩来。」
几人行至山顶,竟开阔出一片草坪来。不远处一座嶙峋山石拔地而起,飞湍瀑流银链而下,水花炸在水潭之中,水汽氤氲,侧旁空出两处平地,其后是翠林茂密,竟似乎无路。
「这是何意?」秦舒桓挑眉道。
霜雩指着瀑布中央道:「看似无路,实则路在眼前。」
「这是第一关?瀑布?不会是要我们穿过去罢…」叶君瞪大眼睛,这里有路?
霜雩颔首,道:「第一关不仅如此,进去之后,自然有人恭候各位。请吧。」
涵墨尘垂了垂眼,又转首向叶君道:「小君,七兄,不如你们就在山下稍等,我尽量快些回来。」
霜紫立即道:「不碍事,几位只须一人过关便可。」
「大师兄…」
「好了,听话。」他望了公子七一眼,后者会意点头,这才放心去了。
三人站在瀑布前。
沐子瑄摇扇悠然道:「谁先来?」
涵墨尘见那两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暗叹一口气,解下背后的长剑,道:「我先来罢。」
指尖剑诀一掐,周身立旋出天道剑气护体,翻手刺出长剑,竟将瀑帘削成两边,果露出幽深的洞穴来,闪身滑了进去。
随后紧跟秦沐二人,霎时连影子也消失无踪。
洞口訇然水声,将洞里洞外分隔成两个世界。洞穴深邃,有些许潮湿,越往里越是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走了一段,狭窄的洞穴豁然宽敞起来。
三人忽然不约而同齐齐顿住,静谧的洞中,依稀有脚步声,渐渐近了,倏忽又消失了,约莫是停下了。
蓦然风声迎面呼啸而过,岩壁上骤然亮起宫灯,十步一盏,明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