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隆和皇姑只当儿子是真心想要娶亲,立刻欢天喜地的张罗起来,京城中的名门淑女听说位高权重,英俊潇洒,前途无量的方小王爷要娶正妻,哪个不想攀上这俊俏郎君,遮天大树。最后向来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杨丞相之女杨芬芳雀屏中选,一时之间,羡煞各个有女儿的人家。
王府内喜气洋洋的准备操办喜事,鬼面所居之屋就犹显得冷清,闻樱知道方邪要娶妻后,心中不忿,只是人微言轻,又如何阻止。想起鬼面这一生竟如此坎坷,每每自己便在暗中垂泪,及至到了鬼面跟前,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这一日富贵忙里偷闲,便过来看一看,适逢鬼面正睡着,闻樱便将他悄悄拉到门边,低声道:“爷因何如此不顾念旧情,公子病成这样,他不但不来探看一下,竟还要另娶别人,若公子知道了,还让不让他活了?不行,我要去见爷,好歹得说一说。”
富贵忙道:“依我说,正经别去找晦气,王爷和两位皇姑每天连嘴都合不上,一旦因为你的话搅了,还不把气全撒在你身上,再说你不过一个普通丫头,纵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处,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照看好公子,或许有一天爷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啊,现下也只有瞒一日是一日了。”
闻樱红了眼圈,哽咽道:“我就是不服……”长叹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这里便有人叫着富贵,等他走后,闻樱回房,赫然见鬼面竟半坐在床上,见她进来,强自露出一个惨笑,问道:“听说你们爷要娶亲了是吗?”
闻樱再也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子便流了出来,哭道:“公子且放宽心,爷会回心转意的,一定会的……他……”话未说完,便被鬼面打断。
他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回心转意?闻樱,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和那些‘上山采蘼芜,长跪问故夫’的懦弱女子吗?没错,我是做了他的男妻,对他付出了所有情意。但我决不会因为这个,去期待他那施舍般的回心转意。”
他身体本来虚弱,但这几句话说来,却是掷地有声,到后来,自己也因为语气情绪太过激烈而剧烈咳嗽起来。
闻樱忙上前为他顺气,内心忧虑忡忡,暗道:看公子的身子,这几天越发差了,竟似有大凶之兆,江南也不知有什么急事,竟不知道为公子诊治一下便匆匆走了,偏偏爷又那般绝情……”却听鬼面又咬牙切齿道:“我这一生,虽然时常心软,乐於助人,但受身世影响,却从来不肯对谁交心,后来遇见了他……遇见了他……以为将一生情意尽付,是再正确不过的了,谁知竟成为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咳咳咳……就算我死了,奈何桥上喝下那孟婆汤,这个教训也要铭记在心里,来世……来世绝不再犯。”
闻樱大惊,忙强笑道:“公子心里怨恨我知道,怎么就扯上死不死的问题了呢?不过是点小病,快别这样想了。”
鬼面凄惨笑道:“闻樱,我自己的情况我知道,这几日腹痛的虽不厉害,只是身上却越来越没了力气,我心里想着,左右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了。”
闻樱一听这话,心如刀绞,忍不住又哭起来,却听鬼面咳了几声道:“不许哭,何必这么没出息,你真心对我好,仔细听我吩咐,将来到了那一天,就按照吩咐做,也就不枉你对我的情义了。”
闻樱点头泣道:“公子有话就说吧,闻樱一定给您办好。”
鬼面笑了笑,指着一个柜子道:“那柜子里有个黑色的小箱子,里面是我从扬州带来的几件衣服,我死后,你就将那几件衣服中挑出一件来给我换上,然后将我的屍身弃在城西的乱坟堆中就可,这诺大的王府,却是天下最无情无义的肮脏地方,我不要带走这里一丝一毫的东西,哪怕是一领薄席。”
闻樱已听得忍不住颤抖起来,却听鬼面接着道:“我这身子沾满了那负恩人的气息,早已污秽无比,死后你将我弃在那乱坟堆里,我但愿野狗们能将它撕烂,吞入腹中,不留一点肮脏痕迹,只剩下几根清白骨头,作为我来这世上一遭的证据,就是我的造化了。”这话里已透露出恩断义绝之意,显见鬼面已是心冷如冰了。
闻樱早已呆在那里,听鬼面问她:“你都记下了吗?”她也呆呆点头,不知不觉间,早已又是泪流满面,鬼面笑了一笑道:“记下了就好,你先去吧,我歇会儿。”
又过了几日,便是方邪娶亲的正日子了,从前天夜里起,王府中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上至方隆皇姑,下至丫头仆役,莫不喜气洋洋。
这次太后等人更是心欢,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到了巳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一连串的规矩过后,便有喜婆打起轿帘,扶出体态轻盈的新娘子来,登时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鬼面从一早便听到了前堂隐约传来的喜庆乐音,挣紮着起来,叫过闻樱道:“你去替我拿几张纸,研一方石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