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浅缘深
嘉正三十一年,福康安四十二岁,和珅四十六岁,两人的婚姻状况都是——丧偶、单身。
理亲王一脉一直都是所有女子最为想嫁的对象,先不说其身份的显赫,他们一脉一直是专情的代名词,四代以来除了永翊终身未娶,府中后院从来只出现当家主母而无侧室侍妾,虽然民间传言这家子男人克妻,但是还是撼动不了他们在广大女性心中排名第一最想嫁的位置。
福康安和阿颜觉罗氏结缡十八载,感情一直很好,那个女子爽朗而大气,持家有道,虽然热爱男男刊物,还总是在他耳边说他和致斋多么多么的相配,但是他却仍旧是爱她的,她的病逝,他自然哀痛不已。
一年的时间虽然不足以抚平他的悲伤,但是也够他从丧妻的打击之中走出来。
昌和元年,在阿颜觉罗氏的忌日里,他终於鼓起勇气踏进亡妻的房间,之前的一年里他一直都是不敢进来的,怕触景伤情,除了打扫的下人,他亦不让人进入,连两人唯一的女儿碧仪也不被允许,所以她的遗物也不曾整理。
房间的摆设没有一丝变化,福康安彷佛还能看见她在那个陪嫁的紫檀雕福字的妆镜台前梳妆。
走到她生前最爱惜的大书柜面前,翻了几本,无一例外的都是由J江出版的和谐刊物,他有些失笑,随即放下,又走近屏风后的书案前,仍旧保留着毛笔沾满,宣纸留字的样子,他记得她病重之前似乎就在写她的新作,没多少人知道理亲王的嫡福晋是J江书局男男板块里最赚钱的作者之一。
他自然是拜读过她的大作,虽然有些黑线,但是理亲王的家风一向开明,他当然是没有阻止她,偶尔还会和她讨论讨论,启发她的灵感。
不过她的这篇未完之作却破天荒的由动笔开始就没有让他看过,他还奇怪了很久,后来出事了,他自然就抛诸脑后,现在看到书案上的宣纸才记了起来。
要找到手稿并不难,他了解她的习惯,把厚厚的纸张放到桌上,他坐了下来,一张张地翻看了起来。
「瑶林?」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声熟悉的叫唤响起,福康安才从书中的世界回归,抬起头便看见了站在屏风后一脸担忧看着他的和珅。
「致斋,怎么来了?」他揉了揉眉心,问道。
和珅慢慢走了过来,端详了他一会见没什么异样才开口道:「小仪说你在这屋子待了好久都不曾出来,她担心你但是又怕打扰你,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
福康安突然就笑了,笑得和珅一头雾水。
「我刚刚在看雯儿的……算是遗作吧,我很久前和你抱怨过她神神秘秘写着的那书,我现在倒是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藏着掖着了。」他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书稿收好,那样仔细的样子,看得和珅心里酸酸的。
「为什么?」
「因为写的是我们的故事……不对,应该说是以我和你为主角原型的故事。」福康安表情有些无奈,他还想到她卧床的时候居然还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致斋喜欢他,都那个时候了,居然还对男男之事如此执着,简直让他无语了。
和珅怔忡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连忙跟着他出了房门,冲疑了一会才问道:「是吗?写得……怎么样?」
「那个傻女人……」他轻喃道,语气是那样的宠溺,「写得是很好的,还真把我和你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写了进去,我看着看着都忍不住怀疑你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暗恋我了。」
和珅沉默不语,阿颜觉罗氏的确是知道他心意的,那个特别的女子还曾开门见山问他是否爱着福康安,那时候一向巧舌如簧的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承认了。
…………
「我就知道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是不是兴奋得有些不正常……」
「那你说什么反应才是正常?难道我要大骂你不要脸,恶心之类的吗?」
「……算我没说话……」
「致斋,你不用担心,我也就是想证实一下心中所想,你别有负担啊。」
「你……要告诉他吗?」
「为什么要呢?感情是一个人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没有人有资格去置喙。」
「可是!他是你丈夫!而且你爱他!你知道一个心系着他的人在他身边,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担心吗?」
「第一,你是男子,你永远都不可能撼动我嫡妻的位置;第二,你爱他,爱到不愿意让他为难,爱到静默无声,要不然,你这个誉满朝堂的钮钴禄大人多得是计谋得到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爱他。」
「我不懂。」
「因为我爱他,所以不介意多一个爱他希望他快乐的人,我终究是女子,只能在内宅之中为他持家分忧,他在外的奔波辛苦我无法分担,但是有你就不一样了,致斋,在我不能触及的地方有你照顾着他,我非常非常地安心。」
…………
「致斋、致斋?你在想什么呢?」
和珅回过神来,连忙对着一脸疑惑看着他的福康安笑笑,「只是走神罢了。」
「可是太累了?」
「或许吧。瑶林……福晋的那部遗作……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可惜没有完结,怎么?你有兴趣?」
「……你若是不介意,让我看看,然后……让我续写,可以吗?」他或许能看出那个女人原本设定的结局。
福康安很是惊讶地看着,「为什么?」
「我只是……只是想起她曾经和我说起过这书……她一定是很想完成它的,而我觉得我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没有办法,他只好撒了个小谎。
福康安想了想,致斋有时候的确在和妻子聊她的着作时聊得热火朝天,遂点了点头,「好吧,有你这个文华殿大学士、国史馆正总裁执笔,想来雯儿也是不会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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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时候,和珅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怔怔出神,面前放着的是那沓原稿,昏黄的烛光照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写得真的是好啊……」
他把那手稿完完整整看了三次,一字一句地无比认真,那个女人把他对瑶林的暗恋刻画得非常传神,他看了三次,也重温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连他都有些感叹,原来自己能这样隐忍地爱着一个人多年。
如今回首,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养心殿的初见,他不愉的脸色,清澈的眼底是明明白白的不待见。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生得很美,但是这种美对他来说,究竟是利大於弊还是弊大於利?混沌的人心,有种种莫名狰狞的欲-望纵横,他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到现在甚至已经变得学会让其得到利用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不得不说,是一步一字艰辛历练而出。
从来没有人会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皱眉不悦。
他诧异之余也感惶恐,理亲王一脉自兴平朝以来一直贵不可言,上至百官宗室下至平头百姓,甚至连现在的圣上也不会轻易得罪於他们,因为没有人知道兴平、奕庆两代帝王留给了理亲王怎样的底蕴。
若他真的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得罪了这位理亲王世子,他的仕途便将黯淡无光,他甚至想了无数的计策谋略就为了应付在他手下做副都统时可能会遇到的刻意刁难。
然而,他也有失算的时候。
现在想来,那段作为正蓝旗副都统的时光是会在十几年后仍然是会让他在想到的时候,温柔一笑。
瑶林、瑶林,宋人有诗云「晚始识其子,瑶林一枝秀」,用以比喻资质优异、品格高洁的人,而他,也的确当得起这二字。
他猜想的刻意刁难,找茬,甚至是羞辱并没有如期而至,除了在开始的时候他会看着他皱眉,却不会对他经手的事情鸡蛋里面挑骨头,他是那样干净磊落的人,不屑仗势欺人,也不会因偏见而昧了良心。
他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引起他的不悦,也想接近他和他深交,这其中固然有想得到将来的理亲王扶持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却是他喜欢他。
一开始的时候这种喜欢是不含半点杂质,那是单纯的欣赏,皇家中的人少有如他这般清澈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漫天的阳光洒在脸上,让人打心底里觉得温暖无比。
他开始用尽所有的心思就为了能得他正眼相待,他的手段终归是有效的,当他唤他一声致斋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心动的声音。
后来他一直觉得他对他的心动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从来都很喜欢干净剔透的人,不是那种不接触污浊不懂世事的天真的干净剔透,而是见过黑暗贪婪仍然保留本心的那种。
「瑶林……」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每当你轻喃他的名字时便会心口回暖,但是过后却又会有微微的刺痛。
他不得不说阿颜觉罗氏是个聪明无比的女人,她找他摊牌,以退为进,字字句句都把他困在了不敢妄动的圈子里,她若是对他破口大骂他还能找着借口不顾一切地把瑶林抢来,可是……他承认,她是够资格待在瑶林身边的女子。
她的这沓手稿,刚好写到『王妃卧病,临终遗言』,她还真的是把生活化为艺术了。
【「王爷,妾身这次是撑不过去的了,只有些贴心话要说与您。妾身终归只是女子,胸襟不及男儿,我故去后,极是不愿您再续娶,一来是因为孩儿年幼,二来就是成亲多年,您一直不曾纳妾,我真的不希望有另一个女子在我死后就分享了您。但是您又还年轻,我却是不想你后半生与寂寞为伍。王爷,如果您要找一个人陪伴的话,除了尹大人,我谁都无法承认。」
「你说的是什么话?本王与天南既是好友兄弟又是上下级关系,同为男子,你是病糊涂了!」
「不,王爷,妾身清醒得很。尹大人对您的情谊,比之妾身对您的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这么些年来尹大人对您的用心,您只要留心一下就会发现那绝对不是简单的兄弟同袍情谊!」】
书稿就是在这里戛然而止。
和珅轻轻敲着桌面,良久无奈一笑,他想她是知道那个女人的剧情设定是什么了,但是他到底要不要按照她的设想写下去呢?
他静默一会,提笔沾墨。
若世事也能按照自己设定好的书稿走的话,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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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脸带着急地进了客来顺最好最大的一间包厢里,门口守着的理亲王府护卫一见他来连忙打开门让他进去。
一进门,冲天的酒气就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越过屏风就看见满桌子都是空的酒瓶,而福康安已经是喝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但是手却还是捉着酒壶往嘴里倒。
「出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拿开他的酒壶,轻斥道。
「还……还给我……」福康安不满东西被抢,立刻扑到他身上伸手就要夺回,幸亏和珅眼明手快地居高手,让他够不到。
「致斋!」
「瑶林!告诉我出什么事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他还是记挂着最重要的事情,他一接到他府上的人的通报就感觉有问题,瑶林不是嗜酒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他来买醉的。
福康安安静了下来,然后慢慢地靠在他的肩上,搂住了他的腰。
和珅一僵,心跳加速,小心翼翼的把酒壶放到他拿不到的位置,再慢慢伸手抱住他,慢慢坐到最近的椅子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问:「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我今天无事……在街上走着……见前方有个瞎眼婆婆行乞,便好心给她银子……嘻嘻,这婆婆好生奇怪,拉着我非要为我摸骨,说无功不受禄……我看老人家态度坚决,也就顺了她的意……」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和珅听得心中一紧,只觉有些不好,但还是问道:「那婆婆可是说了什么?」
「她说……我上一年本应有个死劫……然而至亲之人却为我挡去……挡劫之人本应还有二十余年的阳寿,却甘愿以命续命……」
「不过是妖言惑众,你怎么就相信了!」和珅皱眉道。
「我本也这样觉得的……但是那婆婆说了很多事情……非亲近之人是不可得知的……她还说我命中本应有子无女,却因挡劫之人改了命数……刚成亲的那一年雯儿却是怀了一胎,后来却流产了,太医说那是个成形的男胎……」
「无稽之谈罢了。」他的声音有些哑,搂着他的手却收紧了几分。
死劫……若当真,他会非常感谢阿颜觉罗氏,他实在不敢想像参加他丧礼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令人崩溃。
「……无稽之谈……若真是就好了……」福康安苦笑,「那婆婆还安慰我说不用太伤心……她说雯儿是为我入世……奈何桥上判官让她选择与我之间……是情深缘浅还是情浅缘深……」
「她选了情深缘浅吧……」不需厮守一生,却得深情相伴十数载,到底值不值得,谁又说得清呢?
「那个傻丫头……致斋,若是你……你会选择什么?」
和珅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福康安敌不过酒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才低头抚上他的脸,轻轻道:「即使那情浅得随时都能断,我也要那纠缠不清的长久缘分……瑶林,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不应该就这样轻易放过,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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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穿肠的毒药!佛祖你果然是对的!
福康安看着满床的狼借和地上散乱的衣衫,联系自己浑身的舒畅和和珅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该去死了!
噢,福康安,你怎么可以把你最好的朋友兄弟给睡了!!
「你醒了?」沙哑慵懒的声音性感得不可思议,蛊惑着人的耳朵,福康安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脸红。
「致斋……那个那个……昨晚……我我我……你你……」他结结巴巴地道,却在看见他因为突然坐起来而露出来的白皙胸膛上一个一个的咬痕时,立刻闭了嘴,低下了头。
和珅勾了勾嘴角,也不多言,直接翻身下床,虽然浑身上下很是酸疼,但是却并不是不能忍受。
「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错,是我故意勾引你的。」
「什么?」他吓了一跳,一抬头却看见他正弯腰捡衣服,翘臀长腿……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说,昨晚不是意外,是我故意把你勾上床的。」一件件套上衣服,他慢条斯理地道,「至於原因,一个男人心甘情愿让另一个男人上,我想答案很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