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
入冬之后的养心殿门前会挂上一厚厚的帘子来保暖,也有隔音的功效,即使贴门站着也只能听见里面朦胧的声音,并不清晰。
顾正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养心殿门那没有丝毫抖动的帘子,心里有些担忧。
太子爷午膳过后被皇上传召进了养心殿后,已经过去足足三个时辰了,连有事禀告的大臣都不见,谁都不知道天下最尊贵的两人在里面做什么。
养心殿的青石地板上,胤礽正直挺挺的跪着,神色平淡看不出异样,周围只有康熙批阅奏折翻页的声音,单调得让人感觉压力巨大。
胤礽进了养心殿后,康熙就只是沉沉的一句「跪下」,然后就不曾开过口。他也毫不惊慌,一撩袍角,乖巧顺从的跪了下去,这样一跪就是三个时辰。
康熙重重的在最后一份奏折上划下朱批,威严的眼抬起,落在胤礽身上。
被无缘无故罚跪的孩子低眉顺目,若是平时康熙会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一国储君就该宠辱不惊,可是今天他却看着那张脸只觉得心头火起。
「太子,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康熙声音森冷,逼人的龙威毫不客气地释放出来,眼里带着惊怒,疑惑,心痛还有疲惫。
是的,康熙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疲惫过。
因太医说承祜昨天会醒来,他处理政事后便去了一趟大阿哥府上,进了院子却看到一干子奴才都在屋外候着,招来承祜的贴身内侍小林子一问,才知道太子在里面单独陪着。
那时候他的心里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自承祜昏迷病重,胤礽就一日比一日失魂落魄,执拗的守在大阿哥府上不肯离去,他一开始只觉得是两兄弟感情深厚也不太在意,可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胤礽的反应太过了,他隐隐的觉得这不会是单纯的出於弟弟对哥哥的担心,反倒像是……康熙沉下了脸,不让通报放轻脚步向内室走去。
很多年之后他都希望自己没有看见那一幕。
他引以为傲的太子,那个优秀出色的继承人居然居然……
那一瞬间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他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到了床边。
那个孩子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就收敛起来,默默的在他面前跪下。
他那时候真的想一脚踹上去,特别是看了看床上脸色还苍白着的没有醒来的长子,真想一鞭子活活抽死这三儿子,越看越气,就差一点他就会抬起手狠狠的给胤礽一巴掌,看能不能打醒他。
谁知道适时承祜却缓缓转醒,他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和大儿子说了会话,叮嘱他好好养病,看着胤礽用与平常无异的语气也说了几句话,心里火气又上来了,那是感觉被欺骗的震怒,真是好演技,也不知道瞒着他多久了!
用平淡的语气让胤礽跟他回宫,马车上父子俩默默无言,康熙是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偏偏胤礽还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一般,让他很是压抑。
康熙觉得自己需要冷静,那样难以置信的一幕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向果断的帝皇难得的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只能阴沉的盯着胤礽许久,最后让他回毓庆宫好好想想,明日到养心殿来。
一夜难眠,他想了很多很多,回忆了很多很多,思绪却越发纷乱,他想告诉自己眼见不一定为实,可是胤礽那一闪而过的被发现秘密的慌乱,却给予了他最真实的答案。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到底是什么会令一个人对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嫡亲哥哥起了那么龌龊不堪的心思?乱/伦背德,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个自己最最喜欢的儿子?是一个人的荒唐还是两个人的隐瞒,康熙迫切想知道真相却又有点胆怯。
越是在乎所以越是做不了决定,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
「儿臣愚钝。」胤礽清冷的声线响起,却让康熙心头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康熙瞪圆了眼睛,牙关紧要,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好一个儿臣愚钝!你昨天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你不觉得你要给朕一个解释吗?」
胤礽听着这话连眉毛都没有动,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瘫脸,声音也没有一丝起伏,「儿臣斗胆请问皇阿玛,皇阿玛看到了什么如此震怒?」
「放肆!」康熙暴怒的大喝一声,一手抄起桌上的茶碗大力的向胤礽扔了过去,在他的面前粉碎四射,有一片瓷器更反跳起来划过他的左脸颊,带出血丝,显得触目惊心。
「皇阿玛息怒。」胤礽彷佛脸上的刺痛感不存在,磕头道。
康熙胸膛剧烈的起伏,站起来走到胤礽面前,看着少年跪得标准的身子,脚动了动,终究是忍住没有踹上去。
「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大哥!!」康熙来来回回渡步了几次,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直视这那双遗传自自己的凤眸低吼道。
胤礽的眼神不变,坦然的道:「回皇阿玛,儿臣只是因为太过於担心大阿哥所以才一时失态……」没完的话全都被康熙挥下的手掌打了回去。
康熙这一巴掌是怒极而生的产物,力度根本没有控制,胤礽被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半边脸立时麻了起来,嘴里传来阵阵血腥味,他摸了摸马上肿起来的脸,扭头看着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康熙,脸上突然就浮现出了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苦涩,跪了下去,无比疲惫的开口道:「皇阿玛,你废了儿臣吧。儿臣已经没有做太子的资格了。」
康熙原本被自己突然动手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语气里的凄凉绝望还有一丝丝的不知所措,让康熙怒气消去了一些,泛起了细微的心痛,或许只是一时迷惑?胤礽毕竟还年轻,不是吗?
「胡闹,你以为太子是那么容易废的?」康熙硬邦邦的道,视线落在胤礽又肿又流血的脸上,怒气又消去了两三分,但是随后又纠结了起来,「胤礽……你是不是把……嗯,兄弟之情混淆了其他别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