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底下群臣仍不肯起,夏无忧脸一沉,暗道看来此次是山雨欲来,实难善了。只见一个胡子都长的拖到胸口,满脸皱纹的老臣跪爬着来到殿中央,声泪俱下道:「臣启陛下,陛下此次遇袭,龙体受创,实令臣等心痛难禁。今晨惊闻陛下乃是为护后宫一名娈宠方累及自身,呜呼……」未等说完,夏无忧已冷冷截了他道:「朕还没死呢,哭什么丧,有话就直说,朕懒得听你们这些官面文章。」心往下沉了几分,很明显这帮臣子是要针对萧语了。
老者身为三朝元老,何曾受过这样重话,当下气的一滞,便说不出话来。另一个中年人跪爬到老者身边,沈声道:「启奏万岁,您睿智天成,今次竟为保护一个娈宠受伤,为臣以为实不可取,况皇上每次回京,路线十分保密,怎会招了刺客前去行刺?臣以为那次跟随皇上的人皆应审问一番,那个萧语和他的三个奴才尤其要严格审问,盖因众人中,只有他们四人是头一次随皇上出巡……」他的话因为说得较完整,引发的后果也就更严重,不等说完,夏无忧「啪」的一拍龙案,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他长身而起,指着中年大臣的鼻子道:「什么娈宠?萧语他是贵人,也就是娘娘,是你的主子,你敢譭谤他为娈宠,还譭谤他为刺客内应,来人,拖他出去午门斩首。」他急怒攻心下,竟失了理智,只想着将这大臣杀了,就再无人敢拿萧语说事儿。
可惜他忘了,这些臣子个个都不是善於揣摩圣意的巴结之辈,对於他们坚持的事情,即便豁出性命也不回头,这都是因为他过往在治国大事上又精明又圣明,小人们着实无存身之地,此时后悔想着再培养几个油滑奉承的小人也来不及了。就听那个大臣一边被拖出去一边还高声道:「臣不服,臣死何足论,但皇上为了一个宫奴,竟然昏聩到不辨是非,不听忠言的地步,皇上啊,臣但愿三尺碧血,能换回之前吾皇的圣明,死而无撼,死而无撼啊……」如此凄厉叫喊着被拖了出去,夏无忧见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那臣子说话,显然是都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别说死一个人,就是死十个,恐怕也扭转不了结局,甚至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只得强压下怒火,高声道:「拖回来。」立时门边有太监高声道:「皇上旨意,拖回来。」那臣子方才捡了条命。
「你们到底想如何?朕敢担保不是萧语。」夏无忧阴着脸色,缓缓坐了下来,只有他身边的衣德瞧得清楚,皇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他额上一层冷汗,暗道今儿这事恐怕连皇上也无能为力,得趁早想个法子保全萧语,只是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而是万人瞩目的贵人了,后宫有晴妃娘娘盯着,朝堂又有这些臣子,若弄到了刑部,就不是自己能够翻云覆雨的地方了,这可怎么办,一边想着,心里暗暗着急。
夏无忧比他还难受,众大臣坚持要严审萧语,否则长跪不起,他虽然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砍了,但身为帝王,却不能这么做,而且他知道面对这些死谏的臣子,最后妥协的一定是自己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实则却处处被江山社稷,悠悠众口捆绑着的帝王。只这短短的功夫,他已是汗透重衣。
冷不防一个年轻人出班,深深看了他几眼,沈声道:「皇上,您是否还没有察觉到您变得有多么厉害?在以往,别说一个由太监升上贵人的宫奴,就算是晴妃娘娘,你会为了她让自己受伤吗?你会为了护着她而罔顾群臣的忠言死谏吗?恕臣直言,或许您已经爱上了这位贵人,但是这对您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他对您而言是一副致命毒药,会让您不知不觉的失去自己,皇上,臣启皇上,为了大丰的江山,为了您自己,请让萧语接受刑部的审问。」
夏无忧死死盯着这个年轻人,他记得他叫洪墨,是去年的状元,当时外放江宁做一个七品知县,去年巡游时,他所表现出的机智聪慧令自己印象深刻,当即下令他回京供职。
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龙袍,那里已满是汗水,他冷冷看着洪墨,森声道:「洪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一个聪明之极的人,因为你懂得挑朕最柔弱,最在乎的地方下手。」他霍然站起,大声道:「不劳各位爱卿费事了,朕会……亲自……赐死……萧语,朕……宁可赐死他,也不会让他在你们手下受辱熬刑……甚至…… 屈打成招。你们……都给朕记着。退朝。」说完这句话,铁青着脸的天子看也不看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的群臣们,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