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送走了一群人等,阿砚一家四口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后,顾墨最先开口︰「姐,你真得不能说话了吗?」
阿砚嘴唇动了动,嘶哑地道︰「能。」
她太久没说话了,乍一说话声音嘶哑,以至于阿砚父母听到她的声音都有些吃惊︰「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砚低头想了想,看向自己弟弟︰「他身份不同凡响,我现在只能留在他身边。」
顾墨听得直皱眉︰「姐,他到底多大背景,我们大不了进京去告御状?」
阿砚叹了口气,摇头道︰「没用的。」
阿砚娘心疼带哭了,拉着阿砚的手︰「阿砚,这可如何是好,怎么摊上这等事了?」
阿砚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时听着外面也没人偷听,当下压低声音道︰「娘,你也别哭,如今你们不是要去霍州吗,到了那里,天高皇帝远,他自然找不到你们,到时候我这里万一有个什么,也不怕连累了你们。」
顾墨却越发皱眉︰「可是姐姐,你就这么留在他身边——」
阿砚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阿墨你放心就是了,我如今留在他身边虚以委蛇,静等时机,总有一日我会设法脱身而去,一旦脱身,到时候便去霍州找你们。但你们且要记得,这一路前去霍州,万万不可留下什么行迹,免得被那人派人跟着过去。」
阿砚爹听得这话,担忧地道︰「阿砚,你能逃得脱吗?」
阿砚却安慰她爹道︰「爹,总能逃得掉的,等我逃了,就去找你们一起会合。如今你们万万不可因担忧我,反而在此滞留,到时候一家人全都掌控在别人手中,反而不好逃呢。」
说着这个,她想起了那个可恶的柴大管家。他真是阴魂不散,明明是离开了这里去燕京的,谁曾想又回来了。
还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顾墨低头想了半响,深知自己一家不过是斗升小民罢了,哪里斗得过那等人家,若是一味意气用事,也不过是害了全家性命,此时只能暂且隐忍,前去霍州,免得反而连累了自己姐姐。
当下一家人就此说定了,阿砚娘拉着阿砚的手,难免问起她在那贵人府中的诸般情景,阿砚能说的便说了,不能说的自然也只能编造一番。阿砚娘后来听得落泪︰「那贵人看来对你也是极好的,实在不行你就留在他身边……」
阿砚听得此言,因怕母亲担忧,也就随口道︰「谁知将来如何,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能走,我必去找你们,若是不能,我就留在他身边便是了。」
因阿砚如今在萧铎那里还是不能说话的,她也怕萧铎派人过来,万一看到,倒是麻烦,是以也并不敢多说,一家人早早熄了桐油灯睡去了。
阿砚是阔别了这家的,如今回来,不免觉得分外亲切,虽说家里经过了萧铎派人修整,如今和以前颇不一样了,可是这老炕却依旧和以前没个两样。她挨着自己亲娘躺了,听着亲娘睡觉时发出的酣声,心里不免亲切又温暖,眼里甚至都有些发酸。
如果不是遇到了萧铎,她就这么在这牛桩子村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那该多好啊!
纵然在这破旧落后的小村子里,受穷吃苦,她也喜欢,至少是经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至少还能活着。
正想着呢,她听到了窗子外面有些许脚步声,当下微惊,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娘,小心翼翼坐起来,扒着窗子往外看,却见顾墨一身薄衫正立在院子里呢。
她忙披上一件旧棉袄跑出去︰「阿墨,怎么好好的不睡觉?」
顾墨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出来了︰「姐,到底怎么回事,不能给爹娘说,你好歹给我说说。」
阿砚听了这个,耸了耸肩︰「该说的都说了呢。」
「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上次半夜里你出去见得是谁?」顾墨步步紧逼。
「啊?」敢情上次的事儿他都看在眼里?阿砚眨眨眼楮,装傻。
「姐,我瞒得过爹娘,可瞒不过我。」顾墨盯着阿砚不放。
阿砚没办法︰「阿墨,他的身份,我只能说,这个世上怕没几个人能约束得了,咱们一不小心,怕是就要牵扯进一桩大事里。」
顾墨听得瞳孔骤然收缩,略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他姓萧?」
阿砚点头。
顾墨一时不免呆了,低头想了半响,再看向阿砚的时候,眸中泛起深深的担忧︰「姐,我不走了,我在那里陪着你,让爹娘走。」
阿砚听闻,责备地看了弟弟一样︰「爹娘就你一个儿子,若是没了我,又没了你,便是他们走了,咱们万一出了事,他们还能有命在?」
顾墨艰难地动了下唇︰「可是你——」
若他猜得没错,那极可能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家事,姐姐如果牵扯进去,就怕是保不住命的。普通老百姓的一条性命,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阿砚知道弟弟舍不得自己,上前握住弟弟的胳膊︰「放心好了,你看他这个人虽然蛮横不讲理,其实对我很好的——」
只要她不触发他的逆鳞,乖乖地当他身边一只小宠物般的存在,她想他会一直对自己好吧?那些惨死的事情就不会轮到自己头上的。
她笑着对弟弟道︰「再说爹娘也说得没错,或许我干脆不走了,就留在他身边,将来他飞黄腾达了,我也跟着鸡犬升天呢。」
月色中,顾墨清秀而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却是依旧带着担忧,就那么深深地望着他的姐姐。
其实他明白,姐姐说的这些话,只是安慰自己罢了。她其实并不想留在那个人身边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对方权大势大,而自己呢,稚嫩的肩膀,根本无法承担起保护这个家、保护姐姐的重任。
单薄高挑的少年握了握拳头,咬紧牙,在这冬夜里的寒风凛冽中,轻轻点了点头︰「我会带着父母尽快离开这里,如果能离开,到时候我想办法去那人府中,看看能不能捎个信儿给你。」
阿砚点了点头︰「嗯,你的字迹我自然是认得的,记得在信上用咱们以前的那个符号,若是捎信,万万不可直接给我,免得引人注意,可以假托说里面一个叫何小起的厨师,由他转交给我。」
以前阿砚陪着顾墨一起读书,颇也写过几个字,是以顾墨自然明白她所说的富豪,当下暗暗记下何小起的名字,点头。
重新回到房间后,阿砚自然是越发无法睡着了。其实她的弟弟顾墨十二岁了,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秀才,算是村里罕见的有出息的。如今因为这事,只能远赴霍州,还不知道将来前途如何呢。
再想想爹娘,爹的身体并不好,这一路过去,也怕就此过于劳累生了疾病。
一时呆呆地望着那窗子,看着月亮投射在窗棂上,又缓慢地往西边移去,如此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月亮已经不见了踪迹,外面的鸡竟然叫了起来。
村子里的鸡,但凡有一个牵头的,其他公鸡也都跟着打鸣了。
这是天要亮了。
阿砚娘揉了揉眼,醒来了,摸黑穿上衣服就要去灶房给阿砚做饭,她记挂着阿砚一早又要被接走了,想让她先吃点东西再走。
阿砚见此,一下子眼里发热,忙拉住她娘道︰「娘,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阿砚娘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往日最是爱睡懒觉,今日倒是勤快了。灶房里有腌好的鲜肉和腊肠,你都拿出来蒸了,就当咱们提前过年了。」
阿砚咬了咬唇,强笑了下,披上棉袄去了灶房,准备烧火做菜。
心里不免想着,下一次能给父母弟弟做饭,还不知道何年何月,甚至她不知道以后是否能相见。
一时又想着那个同样姓顾的大夫。
知道每一次重生后的世间都和之前有所不同,但是也总有相似之处,如果她没猜错,那个姓顾的御医,就是她前世的父亲吧。
只是到底已经隔世,自己记得这一切,他却不会记得,曾经多少父女亲情,手把手地谆谆教诲,多少年的牵挂惦记,如今不过是相逢不相识。便是能够搭上脉搏,相对一笑,都已经是莫大的缘分。
若她依旧有来世,这一世的父母还不知道是怎个情况,如今既在膝下,自然也想尽一分孝心。
这么想着间,她已经做好了饭。
乡下人的饭食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锅蓬蓬籽粥,里面放了山药蛋子,并蒸了些蒸饼和餈糕,以及她娘说的腊肉和腌肉。因时下快要过年了,灶房里早已准备了年节要用的各样茶点,如今随手拿来蒸了,倒也方便的。
一时阿砚爹娘和顾墨也都起来了,顾墨早早地拿了书,来到鸡窝旁看书,阿砚爹则是修整下大门口的枯草,要过年了,留着那枯草门面上不好看。
阿砚娘来到灶房,看看能有什么可帮着的,却见阿砚已经料理妥当了的。
天亮了,阿砚再次把自己当成一个不会说话的猫,她只对她娘点了点头,笑着指锅里,却没说话。
阿砚娘一愣,后来想明白了,便叹了口气。
一时饭菜摆上了桌,一家人都坐定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顿饭之后怕是从此要分别很久,再见时不知道何年何月,不免都有些感伤。
阿砚娘将小块的腊肉拼命地往阿砚碗里夹︰「阿砚,看你如今虽长高些,比起以前却是瘦了,多吃些吧。」
如此不一会儿功夫,阿砚碗里的肉就堆成了尖。她看了看爹娘,又把那些腊肉分给爹娘和顾墨,示意自己不想吃。
她在外面要吃什么没有呢。其实萧铎实在是对她太好了,要什么给什么,唯恐半点委屈了她的。
只是他不明白的,有他在身边,其实就是最大的委屈。
一家人正吃着呢,便听到外面有马蹄响,当下阿砚爹娘俱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这是来接阿砚了,这么早?
最先进这院门的是小十七,他一身绯色宽袍,行走间犹如一朵红霞在飞舞般,洒脱绝艳。更兼他肤色如雪,黑眸如玉,整个人晶莹剔透,仿佛冰雕玉琢,让人望之惊艳不已,几乎以为是画中之人。
阿砚父母不过是普通乡下人罢了,之前见了萧铎那等冷冽俊美之人,已经心生畏惧,此时见了这小十七,更是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心里不免嘀咕着,这莫非是观音菩萨身旁的童子下凡来了?
正疑惑着,谁知道这玉面金童口里却嚷嚷着道︰「九哥只说阿砚姐姐这里有好吃的,在哪里呢,我快要饿死了!」
阿砚父母顿时呆在那里,面面相觑,原来这童子下凡一般的人物,开口竟也是离不开一个吃字,和之前那位九爷果然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