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2 / 2)

那个人很可能是军队里的人。

所以亲兵刚才不敢吭声。

周嘉行拔出佩刀,眼神和刀刃发出的寒光撞上,脸色阴沉。

前些天九宁问了很多炼制猛火油的事,看她看兴趣,他还让军器监的人带她去看正在研制的猛火油车。

周嘉暄从哪里拿到猛火油的?

哢抆一声,他合上佩刀,转身大步走出大帐。

「此事不要透露出去。」

亲兵应喏,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

九宁不敢耽搁,在部曲和阿山的保护下,马不停蹄,昼夜赶路。

一路有惊无险,几天后,他们能看到长安城高耸的城墙。

平原辽阔,一望无际,暮春时节,柳色青青,陌上繁花盛开,本该是城中仕女郎君结伴出城游玩的时节。但长安城外却一片荒凉,路上难见人烟。

长安城门紧闭,禁卫军撤回内城。

十万河东军和周嘉行的鄂州兵在黄河畔对峙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城中风声鹤唳。

九甯部曲人数众多,加上阿山的五千轻骑,还没靠近长安,便有探马前来警示。

炎延策马伴在九宁身边,怒斥探马:「长公主还朝,为何不开城门?」

探马见到他们,大惊,忙下马跪地,道:「不知贵主归来,贵主见谅。」

九宁挥挥手,示意无事。

她怕路上出变故,没有通知其他人,一路都在赶路。

探马赔罪毕,回城汇报讯息。

不多时,城门开启,几匹快马飞驰至九宁跟前,不等马停稳,几人一勒缰绳,飞身下马,「恭迎贵主!」

是留守长安的秦家兄弟。

樊进率精锐伏击鄂州兵的消息传回长安,城中人心惶惶。秦家兄弟担心九甯的安全,又怕贸然派兵相助可能中河东军的计,只能一面派人打探消息,一面继续死守长安,再做打算。

这些天派出去的探马并未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等得心急火燎,恨不能出兵杀向太原,还好九甯平安回来了。

炎延翻了个白眼,道:「灵机应变都不懂,要你们何用?」

秦家兄弟暗暗咬牙,狠狠瞪她一眼。

「那好,下次我们保护贵主,你留守长安好了!」

九甯皱眉,回头冷冷地扫众人一眼。

众人忙噤声。

匆匆进城,入大明宫,卢公等人已经得知消息,在宫中等候。

九宁来不及和众人寒暄,问秦家兄弟,「禁卫军有多少人马?」

秦家兄弟答:「三万人。」

九宁眉头轻蹙,估算了一下,「炎延带两万人前去接应周使君。」

众人面面相觑,卢公和旁边的人交换一个眼神,上前一步,道:「为今之计,应该以守为长安为重,以防河东军偷袭。」

其他人纷纷附和。

河东军既然半路埋伏,万一他们不止一路人马,真正的目标是长安,这时候派炎延去助周嘉行,长安岂不是空虚?

而且河东军和周嘉行的鄂州兵两虎争斗,岂不是正好?

他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就行。

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一举削弱实力最强大的两大节镇。

九甯看着卢公。

「我只问卢公一句,如果周使君败了,以我的部曲能抵挡得住河东军吗?」

卢公沉吟半晌,摇摇头。

周嘉行若败,那就是李元宗一家独大,他率领几十万大军攻长安,长安根本保不住。

九宁环顾一圈,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转。

想真正一统河山,需要一个手腕强横的人以悍然手段和压倒性的兵力结束纷乱、震慑群雄,否则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太平。过不久又是一派乱世景象。

众人犹豫不决。

她轻启朱唇:「那卢公认为,我该不该出兵?」

卢公想起刚才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小心思,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敛容颔首。

其他人也想明白了。

尚书道:「若不出兵,周使君战败,李司空势必要攻长安,出兵助周使君,就是守卫长安。」

众人应和。

九宁没有说什么,冷着脸出了正殿。

众人对望一眼,有些尴尬。

是夜,炎延率领两万禁军,离了长安。

两万身着甲衣的军士开拔,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似乌云压城,气势雄壮。

九甯立马山头,目送大军离去。

……

樊进号称五万精骑,真正的精锐其实只有一万人。

他们的目标是阻止长公主九甯回长安:要嘛夺走长公主,要嘛让长公主死在鄂州军中。

周嘉行知道对方的目的无非是自己或者九宁,直接将一万大军分成三路,摆出山字阵型,挡住对方通往长安的所有道路。

樊进本以为周嘉行会甩下大部队,先逃往长安,不料他居然正面迎敌,惊诧不已。

部下问要不要先等几日再开战。

樊进一辈子镇守太原,这一次终於能够带兵出征,心中并没有多少激动兴奋之情,相反,他很恐惧。

他担心太原那边会出什么变故,不愿长久消耗,只想速战速决,断然拒绝部下的提议。

两军在黄河畔相遇,立即开战。

对方来势汹汹,鄂州兵没有准备,差点乱了阵脚,但周嘉行临危不乱,和以前一样,身先士卒,亲自上阵。

差点溃乱的鄂州兵看到代表主帅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舒展,如利剑一般直接刺向对方军阵,无不热血沸腾。

跟着郎主,杀啊!

震天的嘶吼声回荡在平原上空,揭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这时刮的好是西风,风越刮越大,沙石碎土被狂风高高卷起,拍打在双方兵士脸上,所有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凭着一股豪气和野性,挥舞着各自的武器,朝敌人身上砍去。

漫山遍野都是砍杀声。

河水汹涌澎湃,波浪翻腾,狂啸的巨大水声被双方兵士冲向云霄的嘶吼声盖住,战鼓声如雷。

破空声此起彼伏,一支铁箭呼啸着从耳边抆过,周嘉行侧身,躲开那支利箭。

冷冷刀风袭来,斜刺里一把大刀斩下。

寒光闪闪间,周嘉行突然想起九宁皱眉嚷疼时的模样。

不能受伤。

他神色阴冷如水,眼中寒光暴射,双臂一挥,举刀,硬生生震开那双握着大刀的胳膊。

两军兵士都杀得眼红,整座大地都在震颤。

一个时辰后,樊进慌了。

他发现鄂州兵并不是仓促应战,他们的阵型稳紮稳打,显然熟悉在平原上作战,而且知道河东军的弱点,专门引他们分兵,逐步消耗他们的精锐!

眼看天色已晚,樊进下令收兵。

接下来几天,樊进没有贸然出击,两军进入对峙状态,时有摩抆,但都没有出现大的伤亡。

……

五天后的中午,等炎延率领几千先锋军赶到黄河畔时,战场已经被一片火海湮没。

火势很大,火焰张牙舞爪,高高窜起,滚滚浓烟遮云蔽日,几里之外都能听到那劈里啪啦的燃烧声。

「这里怎么会烧起大火?」

炎延示意副将停下。

「报——」探马飞驰至炎延近前,「周使君一举击溃樊进大军,鄂州兵获胜!」

炎延瞳孔微微一缩。

她一路拍探马传递信息,昨晚刚得知樊进和周嘉行都按兵不动,怎么才一夜过去,鄂州兵就胜了?

「周使君呢?」

探马道:「周使君已经收拢兵马,往长安去了。」

炎延皱眉。

怕周嘉行这边应付不了樊进,她特意率先锋军走了一条捷径,可能和周嘉行错过了。

她立刻掉头。

两个时辰后,炎延追上周嘉行。

鄂州兵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心俱疲,虽然获胜让他们情绪高昂,但当看到后方扬起漫天的滚滚沙尘时,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莫非河东军还有埋伏?

直到认出炎延的旗帜,鄂州兵才松口气。

炎延快马加鞭,赶上鄂州兵,见到周嘉行,送上九宁的手书,道:「贵主担心使君,命我前来助阵。」

周嘉行接过手书,逐字逐句看完,收进衣襟里。

见他神色疲惫,炎延没有打扰他,回到自己的队伍,命副将提高警惕。

几日后,他们抵达长安城下。

早有一支队伍等在郊外,乌压压一片。

为首那人骑了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一身翻领窄袖锦袍,锦缎束发,朱唇榴齿,颜如舜华。

看到周嘉行,她脸上扬起笑容,如春花初绽,新雪初降。

兵士们怔怔地望着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惊着她。

「二哥!」

九甯鞭马迎上前。

周嘉行望着她,驱马快走几步。

九甯驱马围着周嘉行转了一个圈,知道他没有受伤,不过还是下意识检查一遍,看他身上没有包紮的痕迹,松口气,「你回来了。」

周嘉行目光追随着她,淡淡嗯一声。

他的兵马不能入城,留在城外驻紮。

周嘉行留下幕僚和部将在城外布防,自己只带了几十个亲兵随九宁进城。

九甯直接领着周嘉行入宫,看他双眼发青,皱眉道:「二哥,不如你先歇一天?」

周嘉行摇摇头,「不必。」

卢公等人已在殿中等候,他们原本预备了盛大的接风宴,九甯知道周嘉行不耐烦应酬,替他拒绝了,殿中没有歌舞,只有简单的宴席。

周嘉行入席,众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奉承,他话不多,只喝了几杯酒。

九宁嫌宴席无聊,找了个空隙问周嘉行,「二哥,你是怎么打败樊进的?」

周嘉行擎着酒杯,没有看她,轻声说:「军器监研制出猛火油车,利用风向,将火油车灌满油膏,推向对方的军阵,大火烧起,他们无法保持阵型,一击即溃。」

九宁听得咋舌,「猛火油车这么厉害?」

周嘉行扭头看她,眼神很专注。

九宁眨眨眼睛,和他对视。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报——」

侍者尖利的、带着哭声的、微微颤抖的通报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大明宫外,由南至北,穿过数座宫门,传入大殿。

满殿大臣顿时惊坐而起,手中酒杯、碗盏跌落一地。

侍者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跪在地上。

「天子驾崩!」

满殿寂静。

落针可闻。

良久后,九宁回过神,慢慢抬起眼帘,望着周嘉行。

周嘉行低头看她,神色平静。

「九宁。」他轻声道,「你回去看看,那几个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

九宁心口怦怦直跳,手心发凉,没有去看大臣们的反应,站起身,转身出了大殿。

周嘉行喝了杯酒,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那是给她的。

如果他要留下那几只匣子,那么他不会动李曦。

但既然要给她,那么他就要替她永绝后患。

九宁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宫。

周嘉行那天让人送给她几只匣子和李昭写的那份檄文,她只看了檄文,匣子没来得及看。

她打发走宫人,打开匣子。

顿时满眼温润光泽。

匣子里放着的,赫然是代表帝位的玉玺。

九宁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