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看着她。
最初?
那么是不是说,现在……
但这种彻骨之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若那样简单,又怎么会有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老话?
觉察到他的注视,马冰也转过脸来看他,目光幽深,一时无言。
谢钰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人或事。
伴着谢钰眼中的关切,马冰的视线渐渐放空,仿佛穿过他的身体,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经常在深夜无眠时反覆拷问自己:
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如果家人泉下有知,他们会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仇恨延续至今,已至三代,还要继续下去吗?
还会继续下去吗?
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谢钰是仇人的孙子,公里公道的说,当年的事与他无关。但又有人说,父债子偿,马冰很难一点儿都不心怀芥蒂,半点不迁怒。
凭什么你的家人做下那样的滔天大罪,却可以高高在上,后人高枕无忧,延续荣华富贵?
但世上还有另一句话,“爱屋及乌”。
当年,还不是清武侯的谢显初入朝堂,还没站稳脚跟便不顾各方压力,与数位大臣一起为西北战事进言,力保他们的身后名……
所以,谢钰不仅是她仇人的孙子,还是恩人的儿子,当真叫她又爱又恨。
先帝信佛,晚年尤甚,在位时广修佛寺,短短几年内,开封城内庙宇横行,香火满地。
说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游离红尘之外,可那些庙宇却座座广大巍峨,处处金碧辉煌,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当今登基后国库空虚,便寻了由头,抓了许多出头的所谓大师,由此顺藤摸瓜,抄了几个贪官的家,一并查封许多寺庙。
在册的寺庙名下多有田产,非但不必纳税,日日还有信众送食送饭、广添香油钱,并贩卖香烛珠串,简直富得流油。
把开封府内的知名寺院查抄个七七八八后,国库迅速丰盈,剩下的这才回过味儿来:
啊,果然是换了主子。
於是各个缩起脖子,简朴之风迅速风靡。
如今城中仅剩的几座庙宇便如惊弓之鸟,生怕哪天皇帝突然缺银子使,再行发作,也不大敢张罗大活动,渐渐寥落。
久等再次下手的时机不到,皇帝私下与谢钰等亲近人说起时,语气间不乏遗憾。
不得不说,一口气吃成胖子确实很痛快。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如此表现,下头的臣民自然效仿,也都将视线转移到城外那些原本不起眼的庙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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