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这边心内叹息,另一头的梅园,等的厅内没了旁人,本就是强撑着的
袁王妃则终是忍不住的露了几分疲色,斜斜靠了百花争春的缎面方引枕,似乎
永远挺直的脊梁此刻也松了几分。
袁嬷嬷见了,心疼的给她加了软垫靠背:“昨个半夜才好容易睡了,娘娘
还是再躺下眯一会?”
“没病没灾的,这个时辰还躺着像什么话。”怕靠乱了头上的发髻,王妃往
上挪了几分,侧着头换了个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府里还一堆事呢,再过些
时辰那些管事婆子又该过来回话了,我略靠靠,走了这阵困就成。”
“苦了娘娘了……”知道自个一手看大的主子性子,袁嬷嬷没有多劝,只是出
去端了一盏参茶过来,因怕王妃这么歇着困意越发重了,却不得休息反而更难
受,便故意慢慢问起她些闲话:“家里老爷去了,不知这爵位要传给谁。”
“总不过那几个嫡枝的叔叔伯伯,咬的斯文扫地罢了。老太爷还在呢,闹
不成什么。”袁氏舒了口气,把参茶捧在脸前,在微微蒸腾的热气里眯了眼
睛,透出几分慵懒随意。
上一位文衍公爷是袁氏的祖父,十几年前执意将爵位让给自个最喜欢的小
儿子,也便是袁王妃的父亲,便上山修道去了,如今虽已年过古稀,却仍是精
神矍铄,这爵位落到谁头上,的确是多半要看这位老太爷的意思,只是当初将
爵位传给小儿子便在族内很是闹了一场,虽按伦理该是父死传子,但这一回若
是老爷子不再为了几个并不亲近的孙辈出这个头,爵位十之八/九怕是落不到
她嫡亲兄弟的手里。
只是袁素梅身为出嫁女,又嫁的是皇家,倒是不用十分在意这个,袁嬷嬷
坐在一旁,款款的给她摇着团扇:“旁的倒没什么,只是若叫头前几房成了嫡
枝,只怕太太那要不好过。”
袁王妃果然也并不如何在意一般,说的格外平静:“总不会比父亲在的时
候更难,起码不必理会一个个的通房姨娘,还更清净些。”
“也是,太太有娘娘这个女儿,便是这辈子都不愁了。”袁嬷嬷目光慈祥的
看着自个自小带大的姑娘,催她赶紧将参茶用了,省的一会喝了凉的过几日月
事又要不舒服,接着则又在一旁说起了这十几日里府中的情形,王妃有一搭没
一搭的应着,在亲近的嬷嬷面前,倒也不见在外人面前的威严端庄,听话的一
口口呷了半盏。
这般宁和的气氛直到被门外的请安声打断。
“小公子慢些,当心门槛。”
听见门外小丫头的这话,袁王妃便好似被针扎了一般放了手中参茶,紧抿
着嘴唇坐直了身,随着门口那小小的身影绕过百蝠如意锦绣檀木屏越行越近,
王妃的面色也越来越是沉稳,却是比方才在侍人妾侍面前还要端庄几分。
“儿子见过母妃。”泽哥晃着小身子,规规矩矩的朝着袁王妃行了礼,昨日
王妃回的晚,为了不耽搁他睡觉,昨日他只是见了王妃一眼就又被抱了回去。
平日里再如何懂事,他也不过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连着
十余日都没见着母亲的面,这会儿眼睛里忽闪忽闪的满满都是对王妃的怀念孺
慕,若不是平日里着实教导严厉,绝不许他没规没矩,怕是这会儿都要扑到怀
里撒娇去了。
袁王妃紧了紧手心,慢慢张了口:“睡醒了?母妃不在可有好好听嬷嬷的话?”
见母妃并不打算抱他,沈英泽有些失望,却还是上前几步,带了几分渴求
的仰着头:“有的,《三字经》与《千字文》我都背下来了!”
王妃的手心却依旧规矩的放在腹前,浑身端方:“这才对,你是郕王府的
大公子,要好好听话读书,日后进学,兄弟间方不会丢了你父王的脸。”
泽哥不理这话,扯了扯王妃的裙角,话中透出几分委屈:“母妃走了好久……”
到底还是孩子,这话中便已带了几分哭意,王妃闻言心内也是一软,抬手
正欲抚着儿子的头安慰几句,可一抬手,目光落在了泽哥清隽秀气的眉目之
上,心头便又是猛地一跳,针扎一般的将手收了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你该
去描红了。”
听着这严厉的声音,泽哥面上委屈更甚,立在原地嘴角抿的紧紧的,神色
倔强,眼角里却已控制不住的透出几分湿气,可他希冀的母妃却并没有后悔来
哄他,甚至还将头扭到了一边,再不瞧他一眼。
“娘娘赶了两天路,这会儿还累着呢,泽哥听话,别惹娘娘生气,啊?”一
边袁嬷嬷见状上前,连哄带赶的抱起沈英泽将他送到了外头奶娘手里,只叫奶
娘好好哄着,便又匆匆回了屋里。
王妃还是方才的样子,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神色有些怔愣,袁嬷嬷叹了口
气:“公子还小呢,娘娘待他也略严了些……”
“嬷嬷!”王妃唤了她一声,声音尖利,接着却又忽的低沉了下来,甚至透
了几分嘶哑:“我这次回去,见着他了……”
“娘娘!”袁嬷嬷面色一惊,像是怕王妃再说出什么一般紧紧攥了下她的手。
“嬷嬷……”王妃手心颤抖,面色纸一般的白:“我怕……我也不想,可泽儿,
泽儿越大我就越怕……我看见他就总想着,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比起王妃的惊慌失措,袁嬷嬷面上就平静的多,斑白的双鬓仿佛积年不化的凛凛寒霜,抬手将王妃揽在了自个怀里,还如小时候一般叫着袁氏的闺名哄着她:“什么事都没有,梅姐儿不怕,不想看咱们就不看啊,不怕,没事的,有嬷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