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帝京一片喜气。临帝的病渐渐有些起色了,太常许昌趁机将官员考察的解决递了上去。
临帝近来心情甚好,有趣地问:“太子这回还是很烦恼吗?”
许昌想到太子的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当即也不隐瞒,“太子还亲自去各部跑了一遍,他自己不觉得苦,倒是吓坏了下边的人。”
“他这孩子就是行事太小心了,朕年轻时可比他胆大多了。”临帝顿了顿,又道:“景桓倒是像我,可惜太死心眼了……”
许昌听得大惊,不敢接话。
临帝敛神朝许昌露出温颜:“许卿不必惊慌,朕知道朕并不是个多好的皇帝,所以景瑞不像朕也是件好事。”
许昌更是伏地而拜,“陛下……”
“许卿起来吧,朕不想这样跟卿商量此次政绩考察后的职官变迁。”
许昌抬头,望着临帝微霜的两鬓,他知道临帝并不是随口自谦,而是打心里认为自己不是个明君。但是临帝在位二十余年,如今国运昌隆,内外皆安,谁能说他没有功绩?他不过是对死去的人心怀愧疚罢了。
当初朝中分为新臣跟老臣两派的,新臣一派为了诛藩轰然倒塌,他们老臣心中却没有喜悦。因为前丞相身死后,言老勉强出任丞相,他不归属於新派老派,对朝事亦不管不问。蔡老御史为人顽固,无论对谁都不留情面。大司马徐东华老来得子,渐渐消磨了金戈铁马的豪气。朝局仿佛如临帝一样步入垂暮之年。
他们对新入朝的士子武生都分外关注,盼着每年的春闱跟武试能给朝堂注入新血。
臣子们能想到的事情,临帝岂会想不到,果然,他问道:“许卿给朕说说景瑞他提拔了多少新人?”
“今春士子有张熙,钱胜,还有武试中武侯颇为赞赏的鹿群,杨骏等人。接下来就是朝臣子弟了,以蔡御史之子蔡子言为首,段子良,常季,还有许……”许昌原本说得俐落,此时却一滞。
临帝稍思索,便哈哈大笑道:“许卿,内举不避亲,既然景瑞他有心提拔令郎,你便不要为难了。”
许昌抆抆额角的汗水,连连应道:“臣那不肖子哪里担得了幼军千户这大任,应当把他扔到最底下历练才是。”虽然是这样说,他脸上却满是笑容,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幼军?”临帝目光一凝,“幼军统领日前请辞,景瑞可定了由谁接任?”
“这,”许昌有些冲疑,因为太子给的名单中只有这个是让他十分为难的,“太子钦定一个白衣庶民为幼军统领。”
嗅到他话里的不寻常,临帝沉吟道:“白衣庶民,谁?”
许昌一咬牙,还是如实禀告:“前武侯世子,他已改名张俊,取字君闲。”
临帝思及年初闹得满城风雨的武侯世子,心里也不怎么意外。帝京城防由巡防营布置,巡防营虽然由赵砺掌管,却也由太子调配,若太子不允,小小的武侯世子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再者,若武侯世子当真无太子相助便能加害于景桓身边的人,那就太骇人听闻了。
临帝思量片刻,笑道:“朕有些乏了,许卿退下吧,至於这事,就照景瑞的意思去做,你替朕告诉他,这太子要做得更名副其实才是,别让人看轻了。”
许昌知临帝的确是疲乏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是关於梁王他,要辞去宗正之位。”
宗正掌管皇室、世家内务,上至皇子,下至诸侯,事无大小都是由其管辖,皇子犯了事,最怕的就是他。即使当年前丞相极力反对列王跟诸侯入朝,这九卿之一的宗正,朝中新派也没敢觊觎。陛下再如何宠信一个外臣,也没有让他来管家务事的道理。
梁王比临帝还小上两岁,从小跟临帝交好,辈分却生生高了一个头。据传梁王自小好南风,先帝对这个幼弟也十分纵容,兼宗正二十余年,一碗水端平,行事无差无错。如今临帝都老了,他还是个闲适潇洒的王爷。这恰恰跟那周游四海的十七王爷有些相似,都对皇权无争无害,这些年留下来的人仅有他们两个了。
临帝心头一跳,却是想到了自己的幼子,历来能善终的王爷,也只有呆在宗正那位置上的了,就是不知道景瑞能不能容下景桓。临帝皱眉,喃喃道:“梁王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