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遥远道:「我……」

遥远想了想,说不定某天他也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以后赵国刚死了,他就要来联系这些,自己办丧事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殡仪馆的电话都不知道。

谭睿康出神地说:「我爸去世的那年,我也像你这么想来着,该怎么办呢?我得送他走啊,给他办丧礼,但是以前没人教过我,从来没有。我只好到处打听该怎么办,问大奶奶,问邻居,然后渐渐的懂了些,就会了。」

遥远明白了,谭睿康并不是为外婆的离世而伤感,毕竟她走得很安详很满足,去另一个世界找外公了。她留下这么两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小孙子,依偎在空空荡荡的灵棚前,心里填满了惆怅。

谭睿康心里难过,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遥远伸出手臂,搂着谭睿康,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两人透过灵棚顶上的一个破洞,看见群星璀璨的夜空。

「亲人,父母。」谭睿康低声说:「他们都总会有一天离开你的,小远,剩下的路,我们都要独自走完。」

遥远道:「嗯。」

在那一刻,他的心底彷佛有什么被触动了。

「你也是么。」遥远低声道:「你不会走的,对吧。」

谭睿康说:「我应该不会,嗯,我答应你,我不会。」

夏末的夜晚很凉爽,他们彼此靠着,遥远搂着谭睿康,谭睿康躺在遥远的怀里,一脚踩在条凳上,两人沉沉入睡。

翌日一只手摸了摸遥远的头,赵国刚的声音响起,说:「到里屋去睡。」

遥远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进里屋里一头栽在床上就睡,谭睿康则去刷牙洗脸,摆桌子椅子,准备招待今天来吊唁的客人。

晨起后村里热闹起来,赵国刚一到,遥远便感觉到真正的一家之主来了,不用他再和谭睿康撑着,毕竟办一场丧礼是很累的事。赵国刚认识许多远房亲戚,也知道怎么应酬交际,他陪客人们喝酒,掏钱置流水席,联系回礼。

「奠仪一律只收两块钱。」赵国刚道:「多的退回去,咱们不缺丧葬费,不能要乡亲的钱。」

外婆娘家那边也来了人,赵国刚尽心招待,又送了他们一人一份从城市里带来的高档四件套。

吃头六时整个村庄里生机勃勃,在灵棚里斗酒,猜拳,以豪迈的笑声送老人离世。

头七,青山皑皑,年轻人抗着棺材上山,赵国刚带着两个孩子在坟前磕头,点香,下来后开始散饼。他们回去收拾灵棚,就像一场必须上的戏,终於顺利开演,完满落幕。

遥远站在院子外把鸡抱着去送邻居,笑着和他们说谢谢帮忙。把能送的都送了后,站在家门口的马路上,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一段记忆的结束,老家已经没有长房亲,他们不用再在每个夏天回来了。

谭睿康曾经的家也伴随着最后一名亲人的离世,而彻底关上了大门。谭睿康母舅家人丁寥落,也离得非常远,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们俩身体里流淌着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族的血。

就连赵国刚也算不上谭睿康的亲人,这个世界上与谭睿康有血缘的,只剩下遥远一个。

村长拿着文件过来给谭睿康签署,他和遥远都是继承人,外婆去世前就留下了遗嘱,谭睿康父母住过的老房子和田地归他,外公外婆的大屋,两间给谭睿康,两间给遥远。

除了些琐碎物事,还有二十克金饰是当年外公买给外婆的,十克给遥远的媳妇,十克给谭睿康的媳妇。

老人嫌弃了谭睿康的父亲一辈子,总算在最后的时候一碗水端平。

赵国刚朝遥远说:「你妈妈生前也说,老了以后想回老家种种田,养养鸡,来日等你们都工作了,把你妈妈的骨灰盒也迁回来,爸爸以后也葬在这里,你俩每年清明节回家扫墓方便。」

「这里不错。」遥远说:「哥,屋和地都给你吧,我不能要。」

他不能分谭睿康这点遗产,他已经拥有太多,谭睿康只有这点。

谭睿康笑道:「老人家的心意,怎么能不要?」

遥远道:「咱们谁跟谁不是一样的么?」

「是啊。」谭睿康点头,他抿着嘴角,拇指抹了红泥,牵着遥远的手,以大拇指轻轻摩挲遥远的拇指,手指头勾着手指头,朝地契上一按。

「你也知道,不是一样的么。」谭睿康轻轻道。

两个手印并排按在纸张最下面,不分谁的屋,谁的田,四份文件承包所有人处,都按上了谭睿康和遥远的指印。

「放心吧。」谭睿康坐下签名,笑着说:「咱们以后都能赚很多很多钱,这里只是一个留念。不忙的时候可以回来看看。」

临走时遥远与谭睿康在院子外磕了三个头,谭睿康上前亲手锁上大屋的门,门合拢时,遥远看着外公昔年当兵的相片——他的笑容与谭睿康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