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常差事惠明很是熟悉,几乎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因此这会儿倒有大半的心神都分去注意起了一旁的苏公公。
按着陛下的习惯,贴身服侍向来是御前女司们的活儿,内监们从不插手,因此苏公公便也只是挺身垂眸,安安静静的在立在了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殿里一切都不起丁点儿兴趣一般。
惠明盯了他半晌,可今日的苏公公瞧着却是不复往日的敏锐,直到惠明伺候罢了,捧着漆盘退了出去,苏公公都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只立在原处,简直入定了似的!
惠明轻轻抿了抿唇,莫名的带着些低落的情绪退了出去。
惠明虽然也在干德殿里当值,但比起苏公公的简在帝心来,也只是陛下更衣之时才会上前服侍,没有差事的时候幷到不了御前,等的陛下用过早膳,又起驾去了养干殿里处理朝政,苏公公也一幷伴驾,一上午过去,惠明也没能寻着机会遇见苏公公得空的时候。一早去求来的梗米粥,她只得自己温着喝下了肚子里。
如此一来,直到晌午时分,陛下歇晌午睡之时,留意了整整一日的惠明才终於寻到了空闲,在干德宫的西侧门口,看见了身披玄色大氅的苏公公带着元宝脚步匆匆,正要离去一般。
「苏公公!」惠明面上带笑,远远的便叫了一声迎了上去。
苏瑾的脚步一顿,在大氅的掩盖下,手里攥着如意结的手心已在微微发抖,可面色却只如这阴沉的天气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公公这是要去哪?」惠明扬着嘴角,语调轻快,面上透着几分关心的神色:「今早本想着给公公送碗熬得烂烂的梗米粥,不巧却锁了门,直到辰时也没见开,公公差事这么忙,可是用过早膳了?」
苏瑾僵硬的抬起头,眸光近乎贪婪的从惠明面上一一扫过,已有六日未曾与她说过话了,此刻对着惠明这样的关怀备至,他想要抬头好好的看看她,但心下的羞愧胆怯,却又叫他不敢看她。
苏瑾又低了头,这个时候,他知道自个原本是该说些冷待的言语来,好叫她能知难而退,自此对他再不理会的,只是……
「要去永寿宫。」他努力的开了口,紧接着,嘴角微微翕动几下,那伤人的言语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惠明还未察觉出不对,见苏公公沉默不语,有些奇怪道:「公公要说什么?」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耽搁了您的差事?」
「不,没有……」苏瑾又一次紧了紧手心,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也也只是顺着这话头,只是扭着头逃避道:「我还有些要紧差事,你若有事,吩咐元宝就是。」
苏公公低着头匆匆说罢,便几乎带着些慌张一般的转身走了,只剩下元宝立在原地,对着惠明有些干巴巴的笑着,叫了一声惠姑姑。
惠明这时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只疑惑道:「公公这是怎么了?对了,今个倒座房里怎的锁了门,倒叫我白跑一趟。」
「怪我怪我,都是小人忘了。」元宝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目光躲闪,满面尴尬。
惠明楞了楞,这样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了,之前得罪了魏姑姑时,秋芽、云华,包括苦口余甘几个对着她,便都是这么一副有些不好意思,又巴不得她离得远些的神色。
再想想这几日里的情形,惠明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苏公公除了御前总管的职之外,又额外增了操持先皇娘娘的忌辰祭祀,日日皆是早出晚归,甚至不必刻意躲闪,只需不再如往日一般刻意的腾出空档来,就当真与惠明极难有能在私底下遇见的时候。
也正是因着这缘故,惠明这几日虽觉着苏公公是愈发的忙了些,但还当真还没能察觉到这是苏公公对她的有意疏远。
直到现在,看见元宝的躲闪,原本就也灵醒识趣的她这才瞬间恍然——
苏公公,这是已经嫌她麻烦多事,也与元宝解释清楚了,要与她敬而远之了么?
也是,苏公公原本就是正人君子,上辈子是她自作多情,处处横眉冷对,苏公公宽宏大量,自是不在乎,偏偏这一次她诸多殷勤,苏公公怕她误会,自是要有礼疏远的,这结果本也就是正常事。
「既是这样,我也不耽搁你,下回等的苏公公有空了,再去叨扰就是了。」惠明依旧笑的大方,也依旧面无异色的与元宝说了话。
惠明心里这般告诉自己,无妨,原本也就该如此,是她操之过急,日后更小心些,另想法子慢慢与苏公公亲近就是了。
虽说如此,虽说她心里已经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
惠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毫无道理的,她觉着有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