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一刹的凝滞。
许三宇都差点唱一首“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他终於听见前面的荆酒酒出声了。
少年的嗓音微微茫然,还带着点怨怼的委屈,他轻声问:“所以原来还要赖你了?”
荆酒酒很少直白地埋怨他人。
看上去恨都恨得不明显。
所以他的爱也都从来不明显。
“……是。”白遇淮喉中艰难挤出一个字, 他扣着荆酒酒的手, 用力到手背上青筋都微微突起了。
许三宇不知道刚才那段对话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在后头急得抓耳挠腮。
不过他还不算难熬的。
许三宇一抬眸,就看见白遇淮手腕上的镯子,又打了几个转儿。白遇淮看上去神色没什么分别,但许三宇总觉得耳边好像隐约传来了什么鬼东西的嗷呜喊叫声, 跟烧着了似的。
这样的白遇淮,反倒让他觉得更害怕了点。
不过白遇淮很快就松了些力道,低声说:“去和龚导说一声, 我明天回组里。”
许三宇愣愣应声, 这才觉得喘气轻松了点儿, 然后连忙上楼去找龚导了。
白遇淮抿了下唇。
他不知道酒酒会因此怎么样。愤怒?不快?难以接受?
他再厌憎那古堡邪神,也改变不了,它曾是一道自他身上分离出来的浊气这一事实。
酒酒的心思, 总是能出乎人的意料,……白遇淮也不能完全摸清楚。
这是白遇淮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时刻。
这世界上, 很少有事能难住他。不管是做一个天师也好,还是入行做一个演员也好。他无论做什么, 都仿佛天生就是吃那一碗饭的。所以镜头之外, 他总是沉稳漠然, 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
唯独对荆酒酒。
说不清的躁郁,缠在了白遇淮的脑中。
连带的,对曾经的自己, 都生出了一丝憎恶。
荆酒酒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白遇淮实在按不住,哑声道:“……先回去一趟?你和我。”
荆酒酒:“……嗯。”
他顿了下,低声说:“带上许三宇吧。”
白遇淮拧了下眉,这会儿实在不想再添个电灯泡,给本来就有点复杂的局面,再添点麻烦。
荆酒酒:“……他可能会害怕的。”
他和白遇淮一走。
这里除了一个许三宇,就真没剩下什么正经人了。
呃,虽然他和白遇淮也不算是什么正经人。
白遇淮听他还有余力为许三宇操心呢,低低应了声:“嗯。”应完,又觉得自己一向答话的方式,有点过於简练了。
酒酒本来好像也谈不上有多喜欢他,被这样一搅合,是否会就这样放弃他?
白遇淮并不是个悲观主义者。
但这会儿就像是运行程序中了病毒一样,脑中不可抑制地发散开了各种思绪。
他眼皮一跳。
甚至都联想到,荆酒酒有一天,实在烦透了他的淡漠姿态,转头就冲别人甜甜喊“哥哥”去了。
这一想,简直就一发不可收拾。
等许三宇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白遇淮的脸色更显冰冷阴沉了,看上去说是方寸大乱,也不为过了。
“白、白哥?”
“小少爷?”
许三宇这下是真的有点慌。
这前一天不是还不可描述了吗?我可都看见了啊!白哥脖子上那么老大一啜出来的草莓呢!
这现在……是谁要拔吊无情了啊?
“开车。”白遇淮出声。
许三宇连忙去了。
等许三宇把车开过来,却是白遇淮坐上了驾驶座。
“您这两天也够累的,还是我来吧。”许三宇有点担心。
白遇淮绑上安全带:“你来开的话,开三天也开不出去。”
许三宇一愣。
荆酒酒低声说:“你看窗外。”
许三宇忙转头去看窗外。
但他口鼻呼吸的热气,先喷洒在了窗户上,玻璃一下就变得模糊不清晰了。许三宇只好连忙伸手,抆了抆玻璃。
随着玻璃一点点清晰起来,半张血呼啦呲的脸,贴了上来,正落入许三宇的视线中。
“哎哟我瞎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许三宇紧紧闭上了眼。
荆酒酒都有被丑到。
他皱了下眉,想要往白遇淮怀里扎,一下又顿住了。干干脆脆地闭上了眼。
许三宇却不懂得这样的技巧,愣生生地看着那块玻璃透出去,所能看见的一切可怖景象。
无数鬼魂,摩肩抆踵地朝影视城里走来。
仿佛朝圣一样狂热,不知疲惫和痛苦。
许三宇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扒着车窗,身形颤抖。几乎不敢再看,可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害怕的时候,越是忍不住一直盯着仔细看。
许三宇颤抖着摸出了烟和打火机,但他骤然间回头望了下后排的荆酒酒。
小少爷还端坐在那里,气质高贵。
许三宇只好把烟又放了回去。
这个动作一做完,许三宇再抬起头,差点惊得睚眦欲裂。
影视城里渐渐起了大雾,那大雾很快就将所有建筑物都笼罩在里头了。
“白、白哥!前面没有路了啊!”许三宇大叫一声。
荆酒酒闻声也唰地睁开了双眼。
但是白遇淮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他只是飞快地回了下头,和荆酒酒说了声:“别怕。”说着,他顿了下,甚至还又添了一句:“酒酒别怕。”
然后反而将油门踩得更用力了。
这辆车如同离弦的箭,飞驰出去。
等许三宇回过神的时候,影视城已经在身后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喃喃说:“看着有点可怕,好像阳光都照不进去了……”
荆酒酒也回头看了一眼。
本来源源不断往里奔走的鬼魂,突然顿了下,似有所觉地朝这辆车望了过来。但它们大都灵智意识已失,这会儿就像是一个大型笨蛋集会,前面的怎么带路,后面的就怎么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