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第68章 焖肉

虽不知究竟是不是听得懂了,流风却当真不再似往日那般胡闹,长唳一声振翅而起,转眼便没入了暗淡的夜色中。

胤祺仰头望着流风飞远,不无操心地轻叹了一声,正打算回帐子里去,忽然听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循声望去,黄天霸已快步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可是江南出事了?」

「师父。」胤祺将他让进了帐篷,撂下帘子低声道:「江南目前尚安,可南面诸省连日暴雨,黄河有多处决口。一旦流民为灾情所迫背井离乡,江南冲早也要乱。」

「正是秋收的时候……这次可是糟了。」

黄天霸蹙紧了眉低语一句,连坐也不肯稍坐片刻,断然开口道:「我今夜就动身,尽快赶过去,免得下头的兄弟跟着流民一块儿乱起来。」

胤祺听着他的话,心里头却也是不由微惊。怨不得人说这居庙堂之高则不知忧其民,他竟是全不曾想到过这一点——眼下正是要落收成的时候,这一场大水说不上要有多少人家颗粒无收,纵然等水退了,等着他们的也是更加严酷、缺衣少粮的寒冬。

若是就这般下去,甚至已足以令整个国本伤筋动骨,少不得几年才能稍稍缓过来——怪不得噶尔丹这就跑过来挑衅,却直到闹了数年,几乎已被吞没了大半国土的时候,大清才终有余力举兵歼灭,甚至不得不劳动康熙亲征……想来其中根源,只怕少不得要有这一次的水灾的份儿。

「对了——师父,於大人正在南面巡查。您若调动江湖势力,可与於大人合力,双管齐下稳定局势。」

想起那时康熙心有余悸的神情,胤祺忙补了一句,又从颈间解下了龙纹佩塞进黄天霸手里,前世早看熟了的流程顺嘴就念叨了出来:「等到了地儿,先把於大人的官印抢过来,他时常在下头巡视,那张脸配上仪仗就能管用。您拿着官印跟这玉佩,遇着没眼色的官员胆敢阻碍,先以震慑为主,千万莫要急着动刀子……」

「……」

黄天霸面色奇异地看了自己这个小徒弟一眼,终於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收起玉佩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那日的四个刺客——我曾拿回来一架弩机,你看到没有?」

他这么一说,胤祺才忽然想起自个儿进来时皇阿玛确实像是正摆弄着什么东西。目光朝桌上一掠,便看见了一架精致的弩机搁在桌上,忙点点头道:「见着了,这就是他们的兵器?」

「这东西方向之准、力道之强,我竟从未见过——上次他们就是拿这个伤了我。此物并非来自中原,你回去仔细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寻出个克制的办法来。」

黄天霸点了点头交代一句,又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事态紧急,我先不陪你了——你好好守着皇上,他在庙堂之上不知民生,未必就能叫政令传到下面依然有效。若是再推行什么好心办坏事的政令,江南士子的怨气又要冲天了。」

……??

胤祺愕然地抬了头——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些个长辈一种他什么都会的错觉?要说这跟人相处的本事、耍帅扮酷的招数,他确实是有两手儿的。可这政令的拟定推行,水灾的治理筹划,流民的安置处理,他上哪儿能帮忙看着他那位皇阿玛去?

仔细地掂量了一番,胤祺依然觉着这事儿实在没谱的很。正要扑上去哭喊一句徒儿无能,黄天霸却已步履匆匆地快步出了帐子,只留了个背影叫他欲哭无泪地顿足长叹:「师父,这事儿徒儿真无能啊……」

贪狼把桌上的几道炖菜交给廉贞去热一热,又走到仍怔怔对着外头发呆的胤祺身边,放缓了声劝道:「主子,还是先吃饭吧。此事一时尚且急不得,况且朝中有皇上坐镇,又有那么多大臣,也未必就办不明白这一件赈灾的事儿。」

「未必,却也未必……」

胤祺垂了眸无奈一笑,也觉着自个儿彷佛确实是操心的有点儿太多了,摇了摇头回到桌前坐下:「罢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贪狼,你也过来吃,就当是陪我了。」

贪狼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一声。将康熙用过的碗筷收拾了仔细搁在一旁,又取了一副新的过来,动作却依然难免有些冲疑拘谨——虽然他的年纪还要比胤祺大上几岁,可主子毕竟是主子,更何况这位小主子身上的气势,比之谢家家主都是不遑多让,竟是叫人不知不觉就忘了他的年纪,没来由就生出了敬畏之心,不敢有半点儿的冒犯踰越。

「贪狼,你说——百姓若是没有粮食,又能吃什么?」胤祺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脑子里却仍转悠着秋收被毁的事儿。贪狼略一怔忡,才低声回道:「草根,树皮,老鼠肉,观音土……什么能吃就吃什么,到后来,就是什么能入口就吃什么……」

「我在古书上看过『饿殍於野』这四个字,可难以想出那种情形来。都是人命,难道就真有些人的命——就那般的不值钱吗?」

胤祺从未打定过主意要演一个如于成龙、张廷玉一般的能臣干吏,以他现在的年纪,也本不是该操心国事的时候。可既然康熙不知为何竟将织造府给了他,又对他寄予了那般深重的期待,他就算再怎么着安慰自己,也注定不可能就这么什么都不管地旁观下去。

不会归不会,他自然不至於自不量力到不过是演过几部电视剧,就真以为自个儿能把政事办明白的地步。可毕竟一回生二回熟,打今儿起认认真真的学着,又有能教出一代名臣张廷玉的张英张老爷子当先生,他就算再不开窍,也总能多少学出个名堂来罢?

「回主子,人分三六九等……最底下的那些个人,命又哪里还真算得上是命呢。」

贪狼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垂了眸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还不待再说什么,廉贞已把热好的菜送了上来:「人分三六九等,猪肉五花三层。讲究得再多,在医家眼里也是五脏六腑、筋脉血液,不过一堆肉罢了。」

「你倒是豁达……」胤祺不由失笑摇头,目光落在那一锅子炖得喷香的鹿肉上,忽然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廉贞,你会不会做饭?」

「……於理论上,大概是懂的。」廉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对自己身为医家传人的身份产生了些许质疑,「少主不够吃吗?」

「我上哪儿吃得了呢。」胤祺无奈地笑了笑,将那鹿肉锅子推了回去,「这一锅咱们都没动过。你去削几个土豆切成块加进去,搁铁锅盖紧锅盖焖足一个时辰,然后连菜带汤铺在饭上,装在食盒里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