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灯

北京，灵境衚衕外。

陈真提了个LV的袋子，交给冲小多，说：“帮我抱一会。”

冲小多心想你也好有钱，为甚么项诚就这么穷。

“我发现像齐齐和你，做驱魔师都挺有钱。”冲小多问。

“不，驱魔师都很穷。”陈真答道，似乎猜到冲小多心里所想，解释道，“驱魔师虽然有强大的能力，但是是不允许对凡人使用的，一旦被查到，后果会非常严重。”

“那比方说我要做外快的话，怎么接？”冲小多问。

“大部分时候不允许乱接外快。”陈真说，“要向组织报备，政府会发一点补贴，现在正在内部讨论要怎么改革，驱魔产业化，用风水、占卜的名义，去收取有限的费用。不过你知道的，封建迷信，这个和江湖骗子混在一起，说不清楚，也难管理。”

冲小多说：“我以为做这行都很赚。”

“赚的不是钱。”陈真说，“是为自己、亲人和子孙后代积福德，赚钱容易，这年头是个人，轻轻松松就能赚到钱，积福报却很难，你说是不是？”

“赚钱不容易。”冲小多说，“积福报甚么的，我反而觉得容易，日行一善嘛。”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陈真发动吉普车，说，“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妖魔了，是不是？对不起，领导当多了，喜欢用反问句……你无视我吧。”

冲小多笑了起来。

“组织没有钱。”陈真说，“公务员都这样，不过这行确实有独特的魅力。三百六十行，都是糊口技能。”

“那是。”冲小多说，“其实认真想想，不给钱我也愿意做，既能走遍天下，又有一技傍身，还能拯救世界。”

“一见杨过误终身呐。”陈真唏嘘道，吉普车减速。

“待会要请你帮一个忙，我问你看到了甚么，告诉我就行。”

“你们没有法术看妖怪的吗？”冲小多好奇道。

“要有这个能力的话。”陈真笑了笑，说，“照妖镜就没用了，申请用一次照妖镜，手续麻烦得要死。我们大部分时候只能靠自身的能力去感应。发现妖魔，是最重要的一环，而且有些妖并不坏，不是所有的妖都要被赶尽杀绝的。”

冲小多问：“项诚有危险吗？”

陈真冲疑片刻，答道：“理论上没有太大危险，他的专业水平足以傲视大多数同行，根据他的执行记录判断，就是有的时候太轻敌。”

陈真把车停在一条宽阔的路上，拉出车上的对讲机。

“宣武门外协助一下。”陈真说。

道路两侧的路灯齐刷刷地熄灭了，陈真把车熄火，两人静静地坐在车上，冲小多毛骨悚然，朝窗外看。

“这是甚么地方？”冲小多问。

“菜市口。”陈真低声说，“京城‘灵’最重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冲小多有点晃神，依稀间看见一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一阵风，从菜市口的公路正中央缓缓地飞过去。

就像一个面积很大的风筝，又像一个巨人。

冲小多描述了那东西，说：“是个胖子，飞过去了。”

陈真：“再等等。”

巨人又飞了回来，这次冲小多看清楚了，球形的，半透明，黑色的，有很大的脚，在宣武门外爬行。

“胖子是二维还是三维的？几只脚？”陈真问，“有手或者翅膀吗？”

“立体的，翅膀……没看见。”冲小多冲疑道，“没有手，四只脚。”

“像甚么？”陈真说，“画下来。”

那只巨大的怪物不动了，就这么站在马路中间，冲小多一边画一边说：“像一个没有头的胖狗，十米高，全透明的。”

陈真微微皱眉，冲小多忽然道：“咦？有个人来了。”

“甚么样的？”陈真说。

冲小多说：“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拿着把蒲扇……”

“我看见了。”陈真说，“他在做甚么？”

在陈真的眼里，路边来了个老头子，抬头看着天空，而在冲小多眼里，老头却是和那只巨大的黑色隐形怪物对视。

“他他他……他在吸那只胖子！”冲小多登时魂飞魄散。

“嘘。”陈真比划了个动作，说，“怎么吸？”

“吸进去了！”冲小多狂叫道，“吸进去了啊啊啊——”

“从哪里吸进去的？”陈真说。

“嘴！”冲小多夹着膀胱，说，“这是甚么啊，好恐怖啊——”

“嘘！”陈真说，“吸完了吗？”

冲小多：“……”

在冲小多的眼里，那个老头慢慢地把整个巨大的黑色怪物吸进了身体里，悠闲地摇了摇蒲扇，沿着菜市口大街一路走过去。

陈真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那老头子的身后。

“到了吗？”陈真说。

“你看不见他？”冲小多问。

陈真按了两下google眼镜，说：“突然一下又看不见了，应该是用妖力隐身了，准备问他话。”

冲小多：“我我我……我怎么开口？”

“问他项诚的下落。”陈真转过头，看见人行道上空空如也，问，“他在栏杆里还是栏杆后？”

冲小多比划了个动作，他们已经靠近了，冲小多说：“开慢点……您好，老爷爷，您好！”

那老头子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

“您好！”冲小多趴在车窗上，伸出手去招了招。

“别碰到他。”陈真小声说。

“甚么事？”那老头子并不回头，说，“年轻人，我听见了。”

冲小多心里狂跳，虽然很紧张，但是觉得这老人还是正常的——至少声音正常，刚才看到的一幕就像练气功一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老头子还是没有回头，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

冲小多掏出手机，翻出项诚的照片，等他回头。

老人没有回头，说：“不要看视频，要看照片。”

“哎，这里有照片。”冲小多说。

“不要看手机拍的，要看洗出来的。”老人又说。

“甚么？”冲小多茫然道，“我这里没有洗出来的……”

“我说，看照片的是你。”老人说，“小朋友，管好你大哥，不要让他喝酒。”

冲小多：“……”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枯干的手指在冲小多的手机上轻轻一碰。

老人说：“你身边的家伙不是好东西。人太狡诈，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陈真脸色阴晴不定，老人又说：“告诉你也无妨，过了宣武门直走，烟袋斜街外头有座鼓楼，你要找的那人，被耋先生给带走了。”

“带去哪了？”冲小多的声音发着抖。

“现在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老人说，“天一亮，说不定就不知下落了。”

“谢谢。”冲小多颤声道，“谢谢您。”

拐杖声响，老头子又慢慢地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鼓楼……”陈真开车加速，说，“叫甚么？耋先生？”

“叠先生，蝶先生。”冲小多说，“第二声，我不知道哪个字。刚刚那个人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陈真答道，“京城的妖太多了，尤其是最近。”

“他害人吗？”冲小多说，“我觉得他说不定不害人。”

陈真说：“我猜他是把你当成了同类。”

冲小多第一个反应是耋，而不是别的，耄耋耄耋，这个老人让他想起一个叫“耄耋之年”的词语。

陈真沿着烟袋斜街外兜了一个圈，抵达鼓楼下面，让冲小多下车，冲小多有点害怕，但根据那老头说的，项诚说不定被抓走了，现在怕也没用，必须壮着胆子去找。

陈真从鼓楼外翻了进去，冲小多毛手毛脚地还在爬，陈真说：“如果发生甚么事，第一时间躲在我背后。”

冲小多点点头，半夜两点，鼓楼内漆黑一片，悄无声息，陈真从LV包里取出一个小手电，打开晃了晃。

冲小多站在一面巨鼓面前，缓缓躬□，捡起一片羽毛，与陈真对视一眼，两人在黑暗里静静地站着。陈真抬起手，去触碰光滑的鼓面。

“项诚，你在这里吗？”冲小多小声说。

陈真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冲小多站到自己的背后，伸出手指，轻弹鼓面，发出沈闷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背靠墙壁的项诚猛然睁开双眼。

“鼓楼中间一般有个暗层。”冲小多说，“会不会被关在暗层里了？”

陈真绕了一圈，貂飞身下来，四处闻嗅，陈真说：“暗层怎么进去？”

“手电筒给我。”冲小多说。

冲小多打着手电筒，先下一层，四处找，找到一个小门，用肩膀用力扛了下，陈真示意他退后，那只貂一缩，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片刻，后头门栓声响。小门打开，里面是个楼梯。

两人沿着楼梯，走到二层高的一半，有一根横梁，从侧旁斜斜穿过来，冲小多说：“找到了。”

冲小多顺着横梁走上去，就这样他们离开了一层，也不在顶层，而是在两层之间的暗格里，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来过的空间，鼓楼的隐秘结构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