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那些事
言一和薛寻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当然他们从小还认识的就是当今的皇帝和瑜王爷,瑜王爷不说,后来离京去了南郡,单说那个皇帝眼光一向很高,眸子里从来没有看过他们,对他们的存在隐隐只知道名字罢了。
言一脾气比较孩子气,既然皇帝眼光高,那他也没必要事事往皇帝眼前凑,惹人心烦,而且说实话,言一从小是比较讨厌皇帝的,长得一副桃花脸,却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似乎别人都是泥巴就自己是一朵花。当然了,有这种大逆想法的不只是言一,还有一向看似温和的却脾气特别执拗的薛寻,只不过薛寻没办法和言一一样这么爱憎分明的表示自己的喜好,或者是可以避开皇帝那张让人不想多看几眼的容颜,主要原因是皇帝迷恋上了自家妹妹。作为皇帝的大舅子,薛寻感觉自己每次见到皇帝都是件重任务。
而且皇帝刚登基的那几年,有些沉迷女色,这个女色特指自己的姐姐薛如玉,薛家因此得到皇恩,宠赐不断,渐渐的薛家里面的人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不说父亲如何,就连一般的小厮出门都是趾高气昂,高人一等似的,其他沾亲带故的渐渐的都有些罔顾朝堂了。
薛寻心里是不喜这样的生活的,於是他离开京城,想要四处游玩三分,借机散散心,临走言一小侯爷前去送他。
两人在京城的翠香楼喝酒,酒过三分,言一小侯爷把酒坛子扔在了地上,恶狠狠地踩着,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该死的,该死的。」
薛寻看着言一小侯爷惊怒交加的容颜,心中有些戚戚然。他知道此人恋慕当朝皇后卓文静,只是可惜,不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单说卓文静此刻的身份,一生便是要葬送在了皇宫里的,即便是从不得宠,却也脱离不了那里半分。
言一踩够了酒坛子,醉眼朦胧的趴在桌子上,舀眼看着薛寻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人和事?」
薛寻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的道,自然是因为多了荒唐的皇帝。只是这话确是不能开口多说的。於是他保持着沉默的脸,默默的看着有些酒醉的言一。
言一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他肯,我便是违抗了皇命也会带他离开那里,可是他终究不肯。」
这个他,薛寻自然是明白指的是谁,於是他皱了下眉头淡淡道:「若是他肯,你们两家的人头恐怕在这城墙上挂着了,那人眼睛里可揉不下沙子。」
他说的那人,言一自然也明白是谁的,言一恶狠狠的等着薛寻,薛寻冷然的看着他道:「我劝你早日断了那个念想吧,若是当初他没有答应也就罢了,既然是命,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言一听了怒气冲冲的眸子,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个奶娃娃那般,有些难过的低语道:「当初上面的眼睛是瞎的吗?怎么这么糟蹋人。」
薛寻听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本想反驳两声,可是想到昨天进宫前去拜见如妃,宫里的皇帝手里拎着一只画眉鸟,不顾风度和威仪的跑到息凤殿,一边把鸟放在桌子上,一边笑道:「爱妃你快来看,这鸟会说话的,真有趣。」
如妃听了,白了那人一眼,不过还是舀眼瞟了眼,淡淡道了句:「不过是一只畜生,皇帝也这么高兴。」
皇帝听了一愣,随后咧嘴一笑道:「爱妃这就不是了,就是因为是畜生,会说话,所以才显得三分稀奇,若是不然,哪有这么让人欢喜。」
如妃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皇帝干巴巴的笑了,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自己……
想到这里,薛寻微微出神,一旁的言一有些不满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一副古古怪怪的模样。」
薛寻收回心思,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言罢,同言一继续喝酒。
后来薛寻离开京城,每走一处,都会写信给言一,说说周边的景致和民风,言一收到之后,摇头失笑暗道这个怪人。然后就会回信,信中之言,暗暗隐射当朝端坐正大光明之下的人又做了哪些荒唐事。
再后来,薛寻归,薛家势力越来越大,言一偶然对薛家也有不满,他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有什么话都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说完之后,坐在那里生闷气,薛寻同他一起,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碧玉茶杯,许久后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
薛寻回来了,然后感觉有些诡异,言一同样有这种感觉,好像薛家一夜之间从万丈高峰落了下来,差点摔成泥巴……在这种诡异之中,他们惊异的看到皇帝变了,如妃变了,皇后变了,太后变了,薛家变了,而薛寻似乎还是那样子,风轻云淡的。
言一在皇帝第一次把薛家本家之人杀了之后,不知为何突然想会不会有天皇帝的刀要驾到薛寻的脖子上,想到那个画面,言一忙喝了几口酒,把那个画面散去。
在后来,言一入了瑜王府,每天累得像头牛,很多事也就顾不上了。
言一在知道薛家亡了的时候,还在睡觉,睡觉之前被瑜王爷气得半死,如今瑜王爷后院中的鲜花满地,周边的池塘清澈见底,院子干干净净,房内一尘不染。每次看到这种情景,言一都是在心里泪流满面,这都是我的功劳啊,这都是我的功劳。
只可惜,瑜王爷对此不予理会,那个把他发配到瑜王爷府中当粗工的皇帝,更不会知道。至於他父亲言之章,每次听他抱怨,总是说有待磨练,有待磨练……
这天在整理好后院时,他浑身软绵绵的,随便清洗了下就倒在了床上,头挨着枕头就睡下了。
可是就算是这么累,当他听到吆喝之声时,还是猛然从梦中惊醒了,以为是有刺客,随意批了件外衣抓起一柄剑,便跳了起来前去杀敌。
杀气满脸的冲到门外,看到的却是穿着黄马甲的大批禁卫军,个个举着火把,把瑜王府的黑夜照成了白天。
言一愣愣的看着为首的禁卫军副指挥使王皆石亲自把瑜王爷带走了。
一时内,王府中没有人敢吭声。看到众人离开,言一不由的跳上前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皆石看了他一眼道:「瑜王爷麾下军师陈建光,在宫当值,却消失不见,有人举报说他与薛清勾结谋反,皇上震怒,微臣等人奉命前来请瑜王爷入宫。」
当时言语,虽说是请人入宫,可是那动作,那神情却是在说是证据确焀,准备带着瑜王爷赴死那般。
言一心中一紧,瑜王爷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这么一声叹息,让言一突然想到了当年的薛寻,虽不是同一个人,却是同样的声音。
瑜王爷看着言一那么笑了下道:「小侯爷非我府中人,我走之后,小侯爷便可以脱离苦海,回到候府了。」
言一看着瑜王爷的笑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愣怔怔的看着瑜王爷被人带走了。
直到王府变得平静起来,风起而过,言一心中一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叫了一声,匆匆从王府后院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踏上去便挥鞭而走。
瑜王府里的东西本是不能动的,可他是当朝的小侯爷,加上皇帝最近清明了两分,对言家也比较看上眼,所以众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起码离开了。
言一骑马到了薛家,远远的还未走近,便见薛家门前同样是灯火晖明,却是更显落魄。
遥遥的,他一眼便看到薛寻,众人对薛寻似乎还算尊敬,没有给他戴枷锁,言一骑在马上,薛寻朝他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朝他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动,然后随着官兵离开了。
言一被薛寻最后的那个笑,扯得心口生疼生疼。
他忽然想起,过年之时,皇帝感染风寒病重,薛寻曾邀他前去喝酒,他虽说杂事缠身,可还是抽时间去了。
两人仍旧如同很久以前那般,你来我往,只是谁都没有说话。
后来,酒过几分,薛寻淡淡开口道:「我已经上折,请求辞官了。」
言一一愣,随后笑道:「这也好,官场本就污秽不堪,离开也好。」
薛寻笑了下道:「只是怕离不开了。」
「怎么会?」言一实话实说道:「皇上现在虽然不大待见你们家,可是却是极为待见你。当朝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所以你要走,皇上肯定会准许的,别想太多。」他当时最想说出口的话其实是,这薛家就你一个好东西,趁那个反覆无常的皇帝没有开刀动你们家,你还是离开吧。不过想着薛家最近的情况,这话说出来似乎太过於直白了,於是言一难得没有雪上加霜。
薛寻当时听了他的话眸子眯了眯,里面很亮,只是很快就湮灭在漆黑中了,他端起酒杯淡淡道:「命而已,若是他要,便给了,谁也不欠谁罢了。」言一听得有些糊涂,却似乎又有些明白。
过不几日,皇帝病好了,他让父亲偷偷打听,得知薛寻求情辞官的折子已经批下,分发六部,只是上面又言道,过了元宵,人方能走。言一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元宵很快就到了,薛家如何他不想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却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而如今,过了十五,十六的月亮还圆着呢,薛寻同薛家一行人被皇帝关押到了天牢……
这几天,他心中甚是烦闷,想见薛寻刑部没有皇上圣旨谁也不敢让他去见,想打听那个总是折磨她的瑜王爷的消息,被父亲严厉斥责了一顿。要想再说什么,便被父亲威胁说,再胡乱生事非,便把他关押在房屋里,直到他老实了。
正当他抓耳挠腮没有个主意时,从父亲那里得知皇帝出宫了,前去天牢看望薛寻去了。
他听了心中一动,忙偷偷出府去了天牢。
去的时候,皇帝已经从天牢里出来了,眉眼微皱,那张一向似笑非笑的容颜上似乎带了三分疲倦,三分心烦,和四分说不出的古怪。
他没有想那么多,在皇帝走后,他入了天牢,去的时候,薛寻安静的躺在地上,眉眼似乎还带着笑意,嘴角有些许的血丝,似乎被人轻轻抆过似的。
他微微一愣,上前看着薛寻,手指不敢置信的抚摸他的脸颊,薛寻身体的温度还是热的,可是言一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想起刚才皇帝的神色,他更是心中一寒。
再后来,言一前去看了瑜王爷,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也许是怕此时不见,再见时这人也是屍骨一堆了。
去的时候,那个总以折磨自己为乐的人,静静的坐在儿时的府中,眉间带着三分萧条和四分落寞,在看到自己时,这人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怕被我牵连?」
他摇头,其实前来看看,大概是为了安心吧。这个人自己从小也是知道的,文思如泉,说话做事儒雅温和,本是高高在上,只可惜一步错,终身错。
言一来之前,也很想开口让他投降的,看的出,皇帝把他放在这里,不管也不问,可是周边却是高手如云,明显的是软禁这人。
时间久了,南郡的人心散了,这人的意志也被磨灭的差不多没了,这世上谁又敢说皇帝残害手足?
想到这个,他心头有些发冷。只是张开嘴,这些话还没有说,便被那人打断了,那人看着眼前正在冒出新芽的桃木林道:「你想说的就不说了,那些话放在心里便好。这辈子输了便是输了,又不是输不起,只是让我开口认输却是万万不能,我沈景瑜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而不是舀着南郡给他沈景尧,有本事,他就凭自己的实力去舀。」